“妖妃尹氏,勾结乱党,毒害先皇,祸心滔天,今日特赐毒酒一杯。钦此。”
那厢,有小黄门垂着脑袋端了木盘上前,呈上一只白玉酒杯。
尹贵妃挑了眉稍道,“还是德海公公好福气,古往今来,能够一身侍二主的奴才又有多少呢?”
大太监德海皮笑肉不笑道,“太妃说笑了,奴才乃是依傍着主子生长的藤蔓,主子没了,奴才的命数便也快尽了。先皇去了,老奴的命和魂儿早就跟着去了——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全仰仗新皇上还愿意使唤罢了。”
“太妃娘娘,快接旨罢!”
她唇角带了三分讥讽笑意,终是忍不住开口,“本宫乃是临死之人,敢问公公一句,平阳侯爷和淮南王爷可是回京了?”
大太监德海一愣,顿了顿才道,“平阳侯爷已领兵凯旋,淮南王尚在塞北追歼乌孙余部。”
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便是大好。
尹贵妃叩首谢恩,再抬头已是满脸清泪,眼泪纷纷而落,她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
十年前,烟花之地,她一身不堪,他纵马风流。
十年后,禁廷深宫,她背上千古骂名,他依旧满门荣宠。
十年的时间看似很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从那年秦淮河畔初见开始,他们便隔着跨不过去的门第,他们本就无缘无分,全靠她满心妄想,才一日一日挨到今天。
“太妃娘娘,多说无益,您该上路了。”
尹贵妃伸手执起白玉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毒酒入喉,她凤眸猩红如血,渐渐失去周身力气,缓缓倒在地面上。
本是薄命女,一朝身处天子侧,宠冠后宫七载荣华。
怨只怨,明知无情,却枉付了一厢情愿,误了此生。
弥留之际,尹贵妃恍惚看见了秦淮河畔的满河灯火,仿佛听见了两岸袅袅不绝的丝竹管弦之声。
那年烟波花影里,若是她没遇到那面容俊朗的锦衣少年郎,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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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为谁醒
约莫着已经到了辰时,层层叠叠的绡纱帐里,阳光斜斜射进来,略微有些刺目。
紫檀百花嵌玉的床榻上,顾熙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抬手遮了遮阳光,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屋檐之下,红翡和靛玉正肃手立着。
“方才顾府的管事来传话,王妈妈亲自去见了——说是如今京中病患多,太医少,夫人在咱们府的大门前开了义诊。老爷、夫人、公子和老祖宗听说侯爷带着小姐回了盛京,托王管事带话儿,叫姑娘回去小住几日呢。”红翡一脸为难道。
“可小姐如今的情形,可怎么回去啊!”靛玉想了想,“依照侯爷的脾气,定是不想叫小姐娘家担心的……不用问,也是让咱们俩直接编个理由先挡过去!”
“嘿,我说,”红翡掐腰,“你到底姓顾还是姓萧啊!怎么什么事儿都听侯爷的呀?”
靛玉呐呐道,“咱们是顾家的家生子,当然是随小姐姓顾了!可咱们小姐是这平阳侯府的主母!且不说‘夫妇本为一体’的话,如今小姐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若是叫老爷、夫人、老祖宗知道了小姐的情况,只会凭白多几个人担心罢了!”
红翡想了想,那日顾昭文从章台离去之时,也说了“老祖宗近来身子不好,暂时不把顾熙言和萧让的详情告诉顾家人,等萧让回了盛京,叫他亲自回顾家赔罪说个清楚”的话。
思及此,红翡重重叹了口气,“只能先这样了!现在,我既盼着小姐能早点记起来这段记忆,又盼着小姐能彻彻底底的把这段记忆忘了,永远不再记起来。”
屋外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顾熙言盯着床榻上方的绡纱帐看了一会儿,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轻轻倚在绣着并蒂莲花的引枕上。
屋外的红翡和靛玉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忙挑开帘子,笑道“小姐醒了,婢子们服侍小姐洗漱。”
顾熙言脸色红润了不少,一双美目里全是没睡醒的惺忪。两个大丫鬟见顾熙言神色如常,和以往早起没什么两样,到也没多想,当即叫了下头的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捧上一应洗漱的盆盏。
等顾熙言洗漱打扮完,外头的稍间里已经摆好了一应早膳吃食。
顾熙言刚坐在黄花梨木小方桌前,红翡便盛了一碗黄芪鲈鱼汤汤递过来,顾熙言捧着瓷碗小口喝完了补汤,那厢,靛玉又拿着筷子给顾熙言布菜。
“这道莲房鱼包小姐一向爱吃,故而今晨叫厨房里专门做了来。”
小小一只莲房鱼包在盘子里,显得甚是可爱。顾熙言夹起轻轻咬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咀嚼,又见面前盘中多了一朵花一样的吃食。
她看了那花一眼,竟是微微愣住了。
靛玉笑道,“这道乃是时蔬果子,据厨子说,是将春日时新采的当季的花卉,如桐花、槐花之流,拿冰水冻于地窖之中冷藏,等夏日取用的时候,将其解冻,再裹上一层细细的面粉,过油炸至金黄,既能保持原有的花的形状,又能锁住水份,不失鲜美。小姐快尝尝罢。”
顾熙言垂眸望着盘中的那只桐花,顿了半晌,才夹入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屋中丫鬟婆子肃手立着,都安分的很。顾熙言专心用着饭,也并不说几句话。不料,刚用了几口早膳,外头忽然一阵喧闹。
“你莫要再来寻我了!”
“为何?你未嫁我未娶,我为何不可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