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贵妃气的哆哆嗦嗦,拿过桌上的茶盏,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才勉强冷静了一些。
她不能被牵连进去!她要活下去,安然无恙的度过此劫,才能有机会长长久久地呆在他身边!
“娘娘,可万一谢大人把您的出身抖搂出去,以此威胁……”
尹贵妃冷声道,“如今,明面儿上本宫和他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谢大人只要不怕犯了偷天换日、欺君罔上的罪名,只管把本宫的出身抖搂出来!”
说罢,尹贵妃轻抬凤目:“瑞安,那日四皇子府上递来的密信可还在?”
瑞安闻言一惊,忙道,“回娘娘的话,那封密信被奴才好生收在箱子里了。”
尹贵妃点点头,一挥广袖:“明日便给四皇子回信,就说本宫愿与四皇子商磋大计,共图宏业。”
那日芳林围猎之后,数十封密信从四皇子府中发出,被秘密送到京中各重臣功勋之家,意图拉拢人心。
瑞安心中满是忐忑,“娘娘,咱们永乐宫一向是亲近皇后太子一党,如今突然转向投诚,四皇子会诚心以待吗?”
“穿上那身官服便是衣冠禽兽,谁还有几分诚心?”尹贵妃握紧了椅子扶手,凤目里满是狠厉:“如今王党大势已去,谢皇后被禁足中宫……虽说太子储君之位还在,谢氏只能算是苟延残喘,已经自身难保。再和谢王这么勾缠下去,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处,恐怕还会有被拉下水的风险……是时候‘弃暗投明’了。”
说罢,尹贵妃淡淡看了眼下首跪着的瑞安,“你也休要犯糊涂。”
“你出身谢家,这些年来,进了这永乐宫门是本宫心腹,出了这永乐宫门便成了谢万眺的耳报神,你真当本宫不知晓一丝一毫?瑞安,本宫一向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如今,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可千万莫要被猪油蒙了心!”
瑞安闻言颤了一颤,伏地道,“瑞安的一切,都是贵妃娘娘给的,奴才不敢忘怀。”
凭心而论,这些年尹贵妃拿瑞安当成心腹看待,金银财物上更是不曾亏待过他。从当初的小黄门到如今永乐宫的掌事大太监,一路以来,他的荣华富贵全是因尹贵妃而得来的。
瑞安生于谢府,长到十五岁被谢府送入宫中,净身成了太监。若说前十五年,瑞安的命是谢府给的,那么进宫之后,他的命便是尹贵妃给的。
诺大的宫殿之中,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那厢有心腹丫鬟打帘子进来,“秉贵妃娘娘,御制房的掌事妈妈方才亲自跑了一趟,将这制好的‘莺啼一点红’送了来。”
这品“莺啼一点红”乃是尹贵妃亲自调配的口脂方子,据说以其润唇,能使双唇色泽莹润,檀口呵气如兰。
尹贵妃伸出纤纤玉指,从红漆木托盘上拿过那只粉彩绿里荷花的罐子,蘸了些“莺啼一点红”抹到唇上,抿了抿双唇,语气淡淡,“都跪安吧。”
……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来,盛京城中文武百官可谓是艰难度日——或是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到了这滔天的祸事里,或是马不停蹄,因查案之事忙的不可开交。
法大于情,即使那越州知州裴尚仁爱民如子,心系百姓,事出有因,可私开官粮乃是欺上瞒下的大罪,依大燕朝的法律,乃是非杀不可。
大理寺卿和三法司负责调查此事的钦差大臣握着那处刑的圣旨,心中也有所不忍,一连上了三道折子,为越州知州裴尚仁求情从轻发落。
一时间,朝野纷纷扰扰,为了这“杀”还是“不杀”的难题整日骂战不休,最终,还是那九龙御座上的成安帝一锤定音,道“越州知州裴尚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并下旨“赦免越州知州裴尚仁的死刑,将其流放海南崖州,效力赎罪”。
海南孤岛一座,不仅远离盛京,更是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如此颠簸万里远赴海南,一路上真真是生死未卜。
据说,裴尚仁被流放的当天,越州百姓夹道哭送,前来践行慰问者应接不暇,足有成百上千人。
王敬孚、谢万眺被罢官免职,五百金吾卫手持两道金牌,出皇城,捉奸佞,将其举家流放岭南瘴烟蛮荒之地。
谢皇后因母家之过被禁足中宫,后宫事务由永乐宫尹贵妃暂理。太子李琮自请斋戒三日,为外祖一家犯下的罪行诚心忏悔。
东窗事发之前,那王敬孚曾在金銮殿上参过江氏、顾氏借赈灾之名谋私利的罪状,后来,大理寺的官员细细一查,这罪状果然是子虚乌有、捕风捉影的事儿。故而,这江、顾两家的怨名也算是不洗自清。
奸佞已除,忠臣已赏,江南的灾情也渐渐好转,这场祸事总算是过去了。
……
二月初四,宜嫁娶。
顾府之中,亲友毕至,宾客如云,可谓是热闹非常。
祸兮福之所倚。江氏因江南一案主动募集赈灾粮有功,被成安帝亲赐了锦袍,提拔了品级,被盛赞为“江南诸家族之表率”。
江氏虽说是因祸得福,可也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如今恰逢姻亲顾家有此喜事,提前好些天便差了送贺礼的队伍从江南远赴盛京。
江南大族一向富庶,光是江氏送来的贺礼数额,便能够的上普通官宦之家办喜事儿的所有嫁妆,故而也算是十分长面子的事儿。
顾熙言作为出嫁的女儿,萧让作为顾府的子婿,顾昭文大婚这天,夫妇二人一早便到了顾府帮忙。
名义上说是来帮忙,可又有谁真的敢支使这天潢贵胄的平阳侯爷和侯夫人?不过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凑个人气儿,好叫门楣生光罢了。
……
花厅之中,顾熙言正和一众女眷说着家长里短,便听见外头婆子来报“花轿来了”,众女眷闻声,忙纷纷出门去迎花轿。家里亲友宾客迎出去,
只听乐声并着鞭炮声阵阵,一顶金箔贴花的朱红色花轿慢慢行来,缓缓停在顾府大门之外。
女傧相上前请了新人出了轿子,全福人又扶着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跨了火盆,一行人方才热热闹闹地从顾府大门行进来。
等一对新人拜了天地,请出顾江氏受了四拜,再请顾父顾母夫妇登堂受跪拜,这么一套礼数行下来,才将新人送入洞房,又按京中旧例坐了床、撒了帐,才算是礼毕。
顾昭言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起来,那日她和萧让大婚,是哥哥顾昭文背着她上的花轿,出的家门,这么回想着,眼泪不由自主地便盈满了眼睫。
萧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轻伸了手揩去了美人儿眼角的泪珠儿,低声问道:“舅兄大喜的日子,夫人为何哭鼻子?”
顾熙言抬眼望着眼前俊眼修眉的高大男人,轻轻揽靠在他的臂膀上,温声道,“妾身见此情此景,不禁想到那日嫁给侯爷的情形,心中十分动容。”
萧让闻言,垂眸定定看了眼怀中的美人儿,趁着四下无人往这边儿瞧,低头在她发顶轻吻了下。
此处站着的都是看热闹的亲朋好友,前后左右,多少双眼睛目不转睛看着的,萧让冷不丁一个吻落下来,身后的数人见了两人蜜里调油胜新婚的模样,皆是发出几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