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不时能从父母哥哥那里拿几个银元零花,现在却身无分文,而家人……几个月前她曾经给自己的父母哥哥写信报平安,那边却只告诉她“郭怜筠”已经死了——她的父母已经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让她绝望的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那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把玩着手里长长的绳子,郭怜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后悔,她只知道自己很恨,恨的不行,恨不得将那些人扒皮吃肉。
郭怜筠出生在北平,父亲在政府担任文职,哥哥则加入了军队,她小时候也过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生活,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开始进女学读书,她的父亲就也把她送去了学校。
她是一个很喜欢学习的人,在学校里学的很认真很刻苦,也接触了各种新式思想,参加过一些□□和演讲。
她充满激情,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想要拯救这个腐朽的世界,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的父亲确实将她送去女学了,她的哥哥站队的时候也站在新派人士这边,但他们骨子里其实还全是老思想,比如说,他们都觉得女的就该嫁人相夫教子,甚至他们将她送去学校,也只是因为现在老派女人已经不受人欢迎了,上过女学甚至乃至在留过洋的女人才更讨人喜欢。
在他们这样的思想下,她刚刚高中毕业,只有十七岁就被要求嫁人,他们甚至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已经早早地给她定好了结婚对象。
然而她根本不想嫁人,她想读大学,想要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而不是随便嫁给一个父母定下的对象,更何况她要嫁的那个人已经三十多岁,有过一个妻子了!那个妻子甚至都没有死,只是被那人留在老家!
那人想要娶一个上过学,跟他共同语言的年轻女孩,想要有一个能带的出去的妻子,她的父母希望那个已经身居高位的人可以拉她哥哥一把,让她哥哥仕途顺利,他们两方一拍即合,偏偏完全没有考虑她的意愿,只将她当做一个物件。
郭怜筠已经不记得当初父母用了多少可怕的言语逼自己嫁人了,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想早早地嫁人相夫教子以至于最终变得跟自己的母亲和嫂嫂一样,家里多大世界就多大。
她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想要为改革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在她怎么哭闹都没用之后,她最终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私奔。
她在学校里的时候陆续有年轻男孩向她表达过好感,而其中最热情的一个名叫姜高杰。
姜高杰是在排练话剧的时候认识她的,然后就常常给她写信,多的时候,她每天就能收到一封,里面的那些话,都能羞得她满脸通红。
这样热烈的追求让她不可避免地对姜高杰有了好感,原本这只是好感而已,但后来她的父母逼她嫁人,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姜高杰却一直安慰她,这好感立刻就变成了炽热的爱情,姜高杰也成了她以为的会和她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男人。
可惜,姜高杰把她扔下了,还是用那样一种会毁了她的方法。
郭怜筠抱着自己的腿,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淤青,再回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又一次抓紧了手上的绳子看向房梁,然而很快,她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放开了手。
房东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不是什么坏人,她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少不得会连累房东再也租不出去这屋子……而且,她不想便宜了姜高杰。
她都要死了,凭什么姜高杰那个混账还能风风光光的?
慢慢地挪到床边,郭怜筠想要下地。三天前的半夜,她裹着一身破衣服避开巡逻人员偷偷回到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想好接下去要做什么,这三天,她更是无数次想到了死,但现在,她更想拿把刀砍死姜高杰。
“你想死?”穆凌在半空中弯下腰,饶有兴致地看着郭怜筠。
“我不想死,还有你是谁?”郭怜筠皱眉看着穆凌,这个突然飘在她面前的不知道是鬼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不知为何,竟让她纷乱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
“你不怕我?”穆凌反问。
“我连死都不怕了,怕你做什么?”郭怜筠扯了扯嘴角。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个不信鬼神的人,竟然有一天还能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