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叩首到离开,赵樽都未再抬头,他似是没有察觉,仍然看着那盏水波微荡的茶水,愣神了好一会儿,方才伸出削瘦不少的手指,从御案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线装小本来。
那是李邈交给他的,说是阿七怀着炔儿的时候写下的。
抚着小册子的封皮,他手指轻柔,声音也软。
“阿七,咱们的儿子,叫赵炔。好听吗?”
“不好听是吧?但我也无法。这名是宗人府与钦天监那帮人推算出来的,拟了好长一串名单,我看着都累。依我的意思,不如像你说的,叫个铁蛋狗剩二狗子还好养活些……”
“你看,做皇帝并没有什么好的,是不是?”
自言自语地对着小册子说了几句,他唇角又牵开。
“你到底要与爷别扭到什么时候?到底要多久才会回来?”
他用的“回来”,不是“醒来”。
郑二宝过来续水,看他入神的样子,心疼得撇了撇嘴又退出去了。
那本小册子在赵樽身边放了许久,他每日里都会抚摸它,细细观看封皮,想阿七会在里面写些什么,想她写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但是,他却从来不打开,更不看里面的内容。
郑二宝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古怪。
好些时候,他都觉得他家爷中邪了。
有一次,他真的偷偷去找了道常法师,要为他家爷驱邪。
可道常和尚比他家爷还要神神叨叨,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便他把赶了出来。
郑二宝觉得再这般下去,他家主子没疯,他肯定得疯了。
赵樽并没有看见进来的郑二宝,也没有看见出去的郑二宝,他的整个思绪都被小册子上的幽香吸引着。愣了一会,他把本子放好,拿过奏疏批阅了几本,又揉起了额头。
御书房里,风起,风过,一片冷寂。
他像是心绪不太好,放下奏疏,走出御书房,去了长寿宫。
幽幽的灯火,闪着昏暗的光芒。长寿宫的光线不太好,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里都会从这里走进去,看他的阿七。便是没有灯火,他摸黑也能走到她的面前。因为她便是他每日醒来,还能活下去的指引与光源。
冰室里温度很低。
在这个季节,似乎也比外面冷了许多。
屋子中间,大团大团的鲜花簇拥中,是一个用整块坚冰精雕而成的冰棺。
冰棺里,香气阵阵,隐隐有鲜花和中药的味道飘过,棺底静静躺着一个女人。她面目清晰如昨,琼鼻、细眉、粉唇,没有半分变化,精致的五官像是上了一层细白的釉色。光滑,细腻,芙蓉色花软缎的轻薄宫装下,还有半截若隐若现的锁骨,弧线优美,气色极好,早已不像是生病之体,反倒像是刚刚睡着,神色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