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军的战力,的确强悍,非高俪军能比。”
“玉婵姑娘怎样看?”
“呵呵,若说起火器,我还能品评一二。对于武技,我实在是疏于了解。不过也经过几场打斗,总觉得东瀛军的战法有些过于取巧了。”
“玉婵姑娘说的是。”李斌点头道:“东瀛人尚弓,他们的步战长刀在东土诸国中也算独树一帜了,也难怪他们骄傲。不过他们这样大规模的战阵经验太少,为求速胜而取巧,亏得遇上的敌手是我大成互不统属的各地防兵。若换做精熟步战马战的边军禁军武士,他们这样托大的进攻,只怕要付出代价了。”
“是啊,就算是军中有巨人助阵,他们也不该这般托大吧。”她转头看着他,双眸中笑意盈动,“不过今天,多亏了他们托大,摆这样的阵势,李将军能来救我,是看出了他们的破绽吧?”
“看出破绽说不上,只是见到姑娘遇险,就想着怎么能把姑娘救出来。”李斌让她说得心里一甜,身上的伤都不觉得那么痛了,“其实多和东瀛人打几场,就能有个清楚的判断。”
苏玉婵象是知道他的心意,笑了起来:“若非李将军相救,我这个小小武婢,今日只怕要死在战场上了,将军大恩,盼日后能够相报万一。”
听了她的话,李斌心头剧震,“玉婵姑娘不必客气,其实姑娘也救了我,若非姑娘的火器,我恐怕已经给那些巨人杀死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姑娘才是。”
苏玉婵笑而不答,她似乎感觉有些累了,躺倒在榻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她渐渐的睡着了,李斌定定的凝视着她,象是要将她美丽的样子永远的铭刻在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的号角声响起,李斌这才将目光从苏玉婵身上移开,转向城下。
东瀛军的军阵开始缓缓的向后退却,同大成军分开,而早已厮杀得筋疲力尽只凭着坚强意志在苦苦支撑的大成军也没有追击,双方的军阵很快脱离开来,但箭矢仍在不住的对射。
两军退开的空地上,布满了战死者的尸体。
“东瀛人退了,是吗?”苏玉婵轻柔的声音响起,李斌回头望去,她因为疲倦伤痛的关系,并没有起身,闭着双眸问了一句。
“是的,玉婵姑娘,东瀛军退了,咸城平安了。”李斌的声音里透着欣喜,因为他看到了军中父亲的旗号——这意味着父亲还健在,和自己一样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活了下来。
“哦……”苏玉婵低吟了一声,可能是心安的关系,她轻轻的睡着了。
李斌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身上,此刻,他的心里已不再有战争,只有她一个人。
入夜,咸城辎重大营,伤兵营。
汪磊、李庭瑞和闵浩然三人从兵舍里走了出来,闵浩然带上门,却没能隔离兵舍里传出来的呻吟和哀嚎。汪磊脸色憔悴,锁着眉,嘴唇抿得极薄。李庭瑞和闵浩然的气色也不好,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他们背后的兵舍里有两百余名伤兵,而这个营地里容纳了大成和高俪联军不下一万两千名伤兵。诸军的医官都不够用,于是把伤员和医官全部凑在一营,期望救治的速度能高些。可东瀛军进攻时曾发动火攻,纵火焚烧,让联军损失了不少辎重,尤其是很多药材被毁,现在军中已经缺乏药物多日了。医官们没有必须的药物,能做的也不过是剜去腐肉,用火烤焦伤口免得溃烂。伤兵的死亡数字连日都在上升,三个人结伴来伤兵营看了一圈,都是一筹莫展。
“必须迅速补给药材!”汪磊低声道。
李庭瑞和闵浩然都摇头。在这个地方获得大量的补给并不容易,原本咸城里的各种库存,东瀛军撤离的时候已经带走了不少,没带走的都烧尽了,咸城没有河流,不通水路,守军的补给都是从陆路运来,即便是距离咸城最近的大成的边城集市,筹集药品运来也需要十二天之久。
“还不是最糟糕的,粮食也在耗竭。”李庭瑞道,“东瀛人的军队真是一帮凶兽,溃败也不让人好过。我们现在所剩的米面,最多也不过支撑十日。”
“我军的辎重营倒是得以幸免,”闵浩然道,“不过我们本身带的粮食就不多,倒是很多供马匹食用的燕麦,必要时候也可以拿来充当军粮。”
“近在咫尺的就是柳京,水师运来的辎重全都集中在柳京,只可惜水路不通,又隔着险山,要是能走水路,补给何等容易。没问问广信军来的人,他们是怎么得知消息,前来应援的?能不能让他们给联系一下,运送些药材过来?”李庭瑞问。
汪磊摇了摇头,“他们来得很是奇怪,我问过他们的将官,是接了飞鸽传书后过来的,具体详情,他们也不清楚。”
“飞鸽传书?”李庭瑞吃了一惊。
“是,上面有大将军的密字押印,所以他们接了令便赶了过来。”汪磊道,“只是……”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医官的首领从兵舍里走了出来,他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他凑近汪磊身边:“大人,便是这样了,其他几个兵舍也都一样,如果药品补给还是跟不上……”
他摇了摇头。
“药物会有的,你尽你的全力即可。”汪磊说道。
一声极尽凄厉的吼叫忽地从兵舍中传了出来,刺得人心里一颤。吼声半途而止,而后是混乱的人声,像是里面的伤兵都爬了起来,又有人大声地说着什么,一片嘈杂。
汪磊吃了一惊,转身按住门把手,就要推门进去。
医官首领上前半步拦住了他,深深地一拜:“大人恕我直言,这些事情大人去,没有用的。”
“是什么事?你知道?”汪磊看着他。
“刚才是要截去一条废了的腿,可我们没有麻药,大概是伤兵受不得痛苦。”医官首领低声说,“还有比这更糟的,有人受不住,就悄悄地割了手腕。这些天每日都有几个,在这里的人,听得都习惯了。大人还是来得不够多。”
医官的话里有责怪的意味,可汪磊没有发怒。那扇门的把手在他手中,他却没有推开。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放开了门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