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诧异中,里头有人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也没想那许多,只是听三妹妹说起来,所以在外头吃酒的时候提过一两句,未必真的就是我泄露的……何况那温家丫头跟四叔的事儿,这府里不是都知道了吗,难保是别人说出去的,怎么就一股脑的怪到我的头上?”
琉璃原本以为彩丝在不知跟谁说话,不便打扰,正思忖着转身要走,谁知一个男人的声音冒出来,听着有些耳熟,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温家丫头跟四叔的事”,一惊之下便立刻站住了。
只听里头彩丝道:“这府里哪里就都知道了?就算知道,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出去嚼舌。外头自然是有四叔辖制着,至于这府里头,谁不怕大夫人?谁不知道大夫人疼纯儿疼得什么似的,若敢听见有人嚼这个,立刻就要打死呢。你倒是好,巴巴地去替人当枪使唤,大夫人本就不太理会我们这一房了,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管,倒也罢了,如果知道是你出去传了这些混账歪话,只怕就戳了马蜂窝!何况除了大夫人,还有四叔,还有温家哥哥,他们难道就能轻放了你?上次忠靖侯家老夫人带了小侯爷亲自上门赔罪,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
这会子琉璃已经听出来,跟彩丝说话的正是她的哥哥,范府长房庶出的范纠。
温养谦在邀月楼把小侯爷苏清晓痛打一顿,范纠日常在外厮混,怎会不晓得。
都知道这位小侯爷从来蛮横霸道,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儿,如今竟给温养谦这个才放了翰林的书生欺压了,就像是一头小豹子偏偏被一只猫儿给打败了,自然是天底下的奇闻。
虽然在场众人都对两人打架的起因讳莫如深,但范纠仍是打听到了些许。
最重要的是,小侯爷虽然吃了大亏,但最后竟还亲自来府里赔不是,这就非同小可了。
范纠额头出汗,越发小声道:“当初是三妹妹跟我透出来的,我哪里想到那许多?再说,三妹妹无缘无故干吗把我当枪使?”
彩丝冷笑道:“给温家哥哥摆宴席庆祝高中那天,郑侍郎也来赴宴,还亲自来见了纯儿妹妹,正那会儿我跟芳树也去找纯儿,就看见了。当时她的脸色就很不好,她心里可很‘倾慕’郑侍郎呢!”
范纠吃惊:“你、你难道是说三妹妹对郑侍郎有意,可这也犯不上……”
“谁知道她到底想什么,”彩丝咬了咬牙,“但她多聪明,轻描淡写地挑拨了,把你推进泥坑,自己却一身轻松,你自己发昏倒也罢了,偏偏还带着我也变得不清不楚了。”说到这里,便呜咽地哭了起来。
范纠气道:“我去问问三妹妹去!”
彩丝喝住他:“你去问,她难道就会承认?何况她毕竟是嫡出的。我只盼哥哥你以后少惹事,这件事我不再提,你以后也万万别透半分,就算有人质问,你都要咬着牙别认。不然,府里的大夫人,四叔,温家哥哥……哪一个饶得了你!”说着又哭起来。
***
琉璃离开彩丝房中,幸喜无人发现。
她着实没想到,背着自己,竟还有这些隐秘。
当初彩丝跟芳树两人,因为温养谦跟郑宰思,是曾当着她的面儿辩论过的。
按照范彩丝的说法,必然是芳树那天看了郑侍郎来探望自己,多半是女孩子的嫉妒……所以才跟范纠挑唆。
因为争风吃醋而把自己也绕进去,琉璃觉着这一场实在是无妄之灾。
琉璃回到房中,正温姨妈已经回来,见她脸上微红:“去见过二姑娘了?”
“没有,走到半道,觉着热的很,就回来了。”琉璃忙扯了个谎。
小桃捧了水进来,琉璃沾了帕子稍微擦了擦脸。温姨妈叫她坐到身旁:“那也罢了,我听你姨母说她只是有点暑热,吃了两剂药已经好得多了。”
琉璃点头,突然见温姨妈似有忧愁之态,就问道:“母亲有什么心事?”
温姨妈方道:“是你哥哥,催着我向你姨母开口要搬出去的事。”
琉璃问:“您跟姨母说了?”
温姨妈道:“说了,说了好几回呢,她都跟我急了,说好不容易团聚,好好的怎么竟要搬,她又是个多心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些闲话,就疑心这府里……只管追问我是不是这府里有谁对咱们不好,雷厉风行地又生了一场闲气,我只得不敢提了,尽力安抚了她一阵才罢。”
琉璃笑道:“姨母可真是个急性子,表面却看不出来。”
温姨妈道:“可不是,又急又倔,她要不是这个脾气,怎么会恨许姨娘恨了这么多年,更变本加厉的恨了。”
母女两人相视,各自叹了口气。
温姨妈怕引得琉璃不高兴,就又说:“对了,有一件正经事,后日是郑家老夫人的寿辰,你姨母早得了请帖,我却也有一份,你姨母今儿说,要我带了你去。”
郑家老夫人,便是郑宰思的祖母。
琉璃因为才听了彩丝的话,心想虽然她跟郑宰思心无芥蒂,毫无瓜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跟郑家牵扯上为妙。
于是说道:“人家是母亲跟姨母去就是了,我去又做什么?”
温姨妈当然知道冯夫人要带她去的意思,只是不便跟她明说,就笑道:“整天在家里闷着,出去透透气、也多见见世面岂不好?”
因为温姨妈竭力劝说,琉璃无可奈何,只得先答应了母亲。
赴宴那日一早,便假意说身子不适,温姨妈毕竟疼爱女儿,只得叫她留在家中歇息。
因此才躲避过去。
这数日阴雨连绵,院子地上积了些水,小丫头们便在廊边拿了树枝划水玩。
琉璃在窗口望着雨水自屋檐上落下,水晶帘似的,心里却想到当初在宫里的情形,儆儿因不耐烦学业,琉璃劝哄之余,就也想法子逗他开心,每当下雨,便折些纸船,又叫宫女等把些会飞的水鸡,鸳鸯等围起来,在一块儿闹腾了玩。
琉璃忍不住长叹:“又有好久没见到儆儿了。”
心情犹如天上的雨云,层层叠叠,无限忧郁。
正在惆怅,突然院门处进来两个人,头打着伞,竟是两个男子。
琉璃认得其中一个是养谦,另一个……
本能地猜是范垣,但很快又明白不是。
那人随着眼前走到廊下,将伞抬起,伞下的脸眉目如画,天然地笑吟吟的,目光转动,不偏不倚看向窗户边的琉璃。
目光相对,琉璃忙把头转开,装作看别的地方。
那人笑意更深,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自然正是郑宰思郑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