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危险的“赛场”,参赛者依旧不少。因为这里不会测试骑士等级,不会限制机甲改装,甚至连人命都成了助兴的手段。对于很多因为犯罪记录,一辈子都无法取得正式骑士资格的人而言,“赛场”就是他们寻找雇主或是合作伙伴的最佳地点。那些技术高超的骑士们,在一两轮比赛后就会被大商人请去当保镖,或者通过掮客成为某个海盗船的成员。没什么比这种地方更容易一飞冲天了。
至于会不会送命,能不能留下个全尸,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
燕北辰前世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的世界也有战斗,但是绝不是为了消遣。作为一个真正的战神,他的战斗方式极为简洁,也极为锋锐,炫技从不存在与他的脑海中,碾碎敌人和取得胜利才是唯一。因此当看到屏幕上那些技法堪忧,满是卖弄和炫耀的战斗时,他控制不住的皱起眉头。这就像个泥水坑,想要下场,总要滚上满身泥巴才行。
一旁,格里芬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燕北辰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甩在了脑后,开口问道:“怎么样,要下场吗?”
“当然。只是挑战赛的机甲……”格里芬似乎有些犹豫。对于自身没有机甲的人而言,他们只能参加挑战赛,选取库房里的机甲,进行跃阶挑战。这是最为血腥,也是赔率最高的一种方式,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操控低阶的机甲战胜那些高阶的守擂者。
但是燕北辰知道,让格里芬犹豫的绝不会是这个。他可是操纵古董机就敢对上“游隼”的家伙,跃阶对付其他机甲显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么最可能的就是……
“你没操纵过非远程机甲?”燕北辰直接了当问了出来。
格里芬像是被戳到了痛楚,嘶了一声:“我是个远程手嘛,远程机甲才是最好的……”
这理论当然不会被大众认同,更不会被这个“赛场”认同。拳拳到肉才是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斗,见惯了空战的海盗们根本没兴趣看远程机甲吊打其他机甲的比赛,因此在挑战赛的预备机甲里,压根就没有远程机。
这对格里芬来说,显然是个问题。
看着对方难得有些孩子气的抱怨,燕北辰微不可查的挑起了嘴角:“最强大的机甲,从来都是人形机。你的速度很敏捷,反应也够快,如果操纵人形机再加上远程武器,恐怕会是很多人的噩梦……”
他难得说出这么一长串话。但是这的确是事实,也有人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奥斯维德家的那位年轻元帅就是典范。想到那个金发男人和他的赤红机甲,燕北辰的目光暗沉了些,强迫自己转开话题:“如果你不想试,我们可以找别的工作。不见得非要下场。”
这是句宽慰,然而格里芬却激动了起来,甩了甩头,他握紧了拳头:“没关系,反正还有你在呢。就算是人形机,有个甲士也总比没有强!”
没错,根本没人能奢侈到在这种场合里用上甲士,就连赛场负责人恐怕都料不到这种作弊方式。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之一,放弃这么个好机会,显然不是格里芬的风格。
燕北辰没有反驳。比赛他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库房里那些预备机甲,他的确有些兴趣。成为甲士之后,燕北辰接触过的品级最高的机甲就是鹞式强袭机,里面感应金属的波动方式简直让人沉迷。如果换成其他机甲呢?是否会出现跟鹞式截然不同的感应表象?做为骑士,他几乎操纵过每一种型号的机甲,亲手了解它们的长处和弱点。那么作为甲士,接触更多了不同类型的机甲,显然也是必须。这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机会。
明白同伴没有异议。格里芬轻轻吸了口气,大步朝着报名点走去。
站在登记处前的,是个姿容上佳、面带笑容的女人。这也是赛场的故意安排,在这种美女面前,还是有不少人会冲昏头脑,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的勇武和实力——虽然迎接他们的往往只是一种结局——格里芬当然不是那种人,他笑着走了过去,开口问道:“请问,要如何参加机甲挑战赛呢?”
那美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么一个帅小伙会来参加这样的血腥比赛,但是职业习惯让她很快做出了回答:“300邦元参赛费,最少500邦元作为本金参加押注。可以随意挑选一架预备机甲使用,每天最多参加三次挑战。对战目标随机选定。报酬按照赔率计算,赛场收取40%的佣金。还有……”她认真的补上了一句,“我们不负责保护参赛者的安全。挑战赛都是生死角逐,会有生命危险。”
这协议不可谓不苛刻,格里芬随意的耸了耸肩:“干了。不过可以带同伴进去吗?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那美女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黑发少年,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上场的是同一个人就行。”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格里芬很快签下了协议,并且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投在了押注上。那美女确认了一切后,优雅的指了指一旁的通道:“往前一直走就是机甲库房,你们有45分钟时间挑选机甲。第一场比赛在50分钟后开始,如果弃权,你们的本金将被全数没收,并且永久不得再参加麦卡哲的机甲赛。”
或者直接送命,把这些钱全数交到赛场的口袋里。格里芬露出了极为非常灿烂的笑容:“放心,我们不会弃权的。”
进入通道,只是几步,外场的喧嚣就从耳边消失。机甲库房的防护向来严密,这里也不例外。巨大的仓库如同某种巨兽的腹腔,空洞高耸,带着一股钢铁、血腥和腐朽混杂的味道。库房里大概有十几台各式各样的机甲,最高的足有9米,最小的也有3米有余,除了人形机甲外,还有履带式的重击甲,多足式的野外甲,和一些奇形怪状的仿生甲,狰狞的外壳让它们比那些人形机更具威慑力。
然而燕北辰看都没看这些机甲,目光扫视了一圈场内的所有机器,他直接走到了一架人形机旁。这是架中小型机,净高只有4.7米,附带的武器也不多,只有一把粒子光刀和配套的肩式排炮。动力系统没有损坏,但是对于牢笼一样的“战圈”来说,这些附件略等于无。这样一台机甲,在周围那些“野兽”和“莽汉”之中,简直恬静就像个少女。
格里芬眨了眨眼:“你想让我用这个?”
“mh733型,曾经的星盟量产机甲‘青叶’。它的重量较轻,移动速度更快,是一款非常不错的侦察机。也是目前最适合你的型号。”燕北辰沉稳答道。
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能把型号都报出来,格里芬立刻有了些迟疑:“对上那些外壳坚硬的机甲,它能扛得住吗?”
“扛不住。”燕北辰干脆答道,“所以你要避开一切攻击。”
他都没问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而是直接如此命令。格里芬笑了出来,这小子对他有信心,十足的信心。而这比所有的鼓励都更有用处。
没再说什么,格里芬问道:“你要做调试吗?”
“当然,不过需要你的帮助。”看了眼机甲的高度,燕北辰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里可没有甲士专用的起落架,想要触摸机甲的中控核心,显然靠燕北辰自己是不行的。格里芬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微微一笑,抓住机甲的膝头向上窜去。格里芬并没驾驶过人形机甲,但是体术绝对不差,只是几下,他就钻进了敞开的驾驶舱里。很快,那架钢铁巨物震动了一下,慢慢的弯下膝盖,一只手向着前方伸了出来。
燕北辰毫不迟疑,迈开脚步踩在了那只掌心里。这无疑是格里芬第一次驾驶人形机甲,然而他的动作异常平稳,那只金属手掌没有半分摇晃,端端正正的举在了机甲低垂的头颅前,就像那种古代骑士的授勋典礼,单膝跪地,手掌平举,等待封爵的配剑落入掌中。
这的确是一个适合甲士操作的位置。
燕北辰没有废话,伸出双手,紧紧贴在了机甲巨大的头颅上。这里放置着机甲的中控核心,也是精神力传输的最短通道。他闭上了双眼。
一团芜杂的精神力刻印出现在眼前。这不像他亲手点燃的步战铠,没有那种单纯的宁静。也不像是巴奈特船长的鹞式,缺乏精心维护的节奏和旋律。这只是一团迷雾,遮蔽了五感,阻断了反射,让一切都变得迟钝无力。很难说这是因为年久失修造成的,还是某个见习甲士“维修”的杰作。但是以这样的状态出战,等待骑士的,只会有一个结果。
燕北辰不可能让这个结果出现。但是距离出战只有不到40分钟,梳理这些精神力刻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要怎样才能让它恢复到最佳状态呢?
抹去它们!重新烙上自己的精神力印记!
燕北辰非常清楚,自己的精神力如今还不够强大,但是应该足以对付这些残存的刻印。还有昨天在梦中见到的那副奇景。如果气海和脑中的精神核心真的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双星系统,那么催动气海,是否能够让精神力核心更加壮大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收回了释放出的精神力丝线,开始压缩、凝聚。与此同时,气海也开始顺时针旋转,模仿着梦中所见的星璇,催动气血运行。没花多大功夫,气海中升起了一股热流,那是内息随着心念运转的表征。而他脑海中闪烁的精神核心也开始了同样的旋转,但是它不是热的,反而带着让人冷静的凉意。
这一冷一热的两团物质在身体上下盘旋,纠缠,但是这并非他的目标所在。燕北辰收拢心神,不再控制这两团气感,重新把精神凝聚在了机甲的中控核心。像是找到了共同的目标,那两张力量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像是要冲破束缚它们的牢笼。这次,燕北辰没有制约它们。
轰的一下,气海中的漩涡炸碎了。翻腾的气血如同热浪涌进了他的身体,五感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敏锐,连掌心都能感受到机甲上最为细微的纹路。而脑中的精神感知则横冲直撞的喷涌而出,如同咆哮的海潮,吞没了位于眼前的敌人。
只是一个呼吸,“青叶”里的精神力刻印被洗刷干净,如同刚刚诞生的空白机体。燕北辰操控过“青叶”,他知道这种机体最佳的调试方案,然而他没有照做,因为驾驶它的,是一个有着独特个性的骑士,他要为那位骑士,提供最完美的机甲!
敏锐的五感如同控制良驹的缰绳,勒住了横冲直撞的精神力,他开始重新调配,就像谱写一章新的乐曲,精神力丝线彻底展开,徐徐勾勒着他需要的图景……
站在驾驶舱内,格里芬有些出神。他其实并不清楚甲士的调试方式——任何骑士都无法真正了解甲士的世界——但是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那个少年正笔直的站在那里,双目紧闭,无声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的神情如此的肃穆,让那张过于年轻的脸都显得老成了许多。单薄的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但是他的步伐如此稳定,像是跟那具机甲真正融为了一体。在他的脸上,带着类似痛苦也像是喜悦的表情。
所有精神力都是脆弱的,那少年正用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帮他打造最强大的武器。
这种反差,几乎让人难以自持。出神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格里芬忘记了时间,甚至都忘记了即将奔赴的战斗。他第一次为自己没有一架机甲而苦恼。他想拥有一架更为强大的机甲,由面前的少年亲自点燃,亲自维护。他会成为自己专属的那位甲士,那位陪伴他骑士生涯,直至尽头的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格里芬还未理清它代表着什么,面前的少年身体突然一震,睁开了双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汗水,格里芬立刻开口:“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