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王昉倚塌而坐, 她的手中握着一本账册却是在翻看年里的用度。
这阵子因着家中出了这么些事,母亲如今又在好生照顾父亲, 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到了她身上…好在如今她也不是那个刚刚上手不通俗事的小丫头了,这件件桩桩打理起来倒也不难。
外头寒风刮着树木传来“呼呼”的声响,王昉的身上依旧裹着厚重的狐裘,屋中也照常摆着几盆炭火…许是冬雪初消的缘故, 今儿夜里竟是要比往日还要更凉些,她一面依着烛火看着账本,一面是又止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琥珀打了布帘走了进来。
她是先往炉火边上拷了烤手等把那股子寒气退散了, 才提了手中的食盒就近来伺候。
王昉手中依旧握着笔, 却还是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食盒,口中是跟着一句:“这回又是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还是带着几分无奈,因着昨儿夜里她淋了那一场雪, 虽说没有什么大碍, 可底下伺候的却还是担心, 尤其是纪嬷嬷更是每隔几个时辰便遣人送汤水过来…是言要好生滋补一番。
“马蹄蔗水…”
琥珀笑盈盈地从食盒中取出汤水,跟着是言:“娘说这个润喉养肺。”她这话说完便又从一旁的盆中倒了热水,又拿过干净的帕子绞了个半干才走过去。
王昉闻言便也不再说话。
若是她这会不用只怕没一会纪嬷嬷便要亲自过来了, 这阵子风雪大了纪嬷嬷的身子骨也越发不如从前了…偏偏她又是个歇不住的, 王昉索性便让她在小厨房替她张罗着膳食等物, 平日里也不必来回伺候。
她想到这便把手中的笔搁在砚上…
王昉低着头依旧看着账本上标红的几处地方, 手却是朝外伸了出去任由琥珀替她去了手上的玉钏等物, 待擦拭干净手她便接过琥珀递来的汤水慢慢用了起来。
蔗水味甘而不腻…
即便王昉先前并不想用, 此时喝了这几口倒也觉得甚是不错。
琥珀见王昉低头用了起来,面上也挂了几许笑,临榻的几根烛火许是点得久了这会都有些暗了,她挽起两节袖子取出一旁放着的金拨子挑了挑灯芯,等那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她才放下手中的金拨子…跟着便又坐在一旁的圆墩上,替人磨起桌子上那已干涸的墨砚。
她一面磨着砚,一面是想起早间那回事,便低声说道:“表少爷今儿个离去得早,走的时候面色也有些不好。”
琥珀这话刚落——
便看到王昉握着汤勺的手有一瞬得停顿,可也不过这一会她便又重新握起了汤勺慢慢用起了汤水。明亮的烛火下,王昉的面容未有一丝变化,她依旧低着头翻看着账本,只有声音带着几分不可分辨的情绪:“表哥临近春试,昨儿个又受了一场寒…许是身子骨不爽利。”
王昉说到这心下也止不住漾出一声幽幽长叹…
她想起早间时与程愈的那一段对话,还有她那话落后程愈面上的表情…即便依旧温润如玉,可王昉还是从中察觉出他的面上有一瞬得怅然和不知所措。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发现程愈的面上也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病容与疲态,那是昨日一场风雪里寻人的后果。
可她却未曾慰问过他一句。
王昉低着头,烛火明亮,蔗水清爽,她甚至可以从中看出自己的倒影…杏眼缱绻,眉心微拢,是有一股愁绪在其中。
琥珀看着灯火下的王昉,她的心下不是没有疑问的…旁人不知,可她却是知晓,自打表少爷与主子说完话后面上就有些不对劲,往日风光霁月一般的人那个时候竟如稚子儿童一般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失措。
她从未见到过那样的表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