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武安侯的儿子宋华,主动从国子监退了学,跑去找上了元佩,要求拜他为师,跟他学习法医学。
这件事在长安城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虽然有少包作宣传,让人们了解了法医学,但在百姓根深蒂固的观念中,跟尸体打交道的活计依旧是低下的,是贱民或者穷苦人家才会去做的事。
尽管宣传了这么久,但元佩招收到的学生,要么是类似俞小六那般出身仵作世家的,要么是穷人家实在过不下去,送孩子来学手艺,至少能混口饭吃活下来。
武安侯的嫡子竟然从国子监退学去学众人所认为的低下活计,如何不叫人震惊。
为了这件事,气急的武安侯抄着棍子追着宋华跑了整整三条街,可谓鸡飞狗跳,反正宋华当着众人面跟元佩拜师的事已经被瞧见的人传了出去,他也不怕闹大。
一时看笑话的,凑热闹的,使得这件事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说起来,元清帝和武安侯家多多少少算有些亲戚关系,武安侯宋家本是英宗元后母家,是当年支持英宗上位的主要助力之一。
英宗元后,即已故昭宪太后患有心疾,自幼身体虚弱,当年的英宗还是皇子时并不起眼,上有能文能武早有所为的十几位兄长,下有受神宗宠爱的几位幼弟,昭宪太后虽患有顽疾,但对当时的英宗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王妃人选。
昭宪太后去时元清帝不过五岁,在他的印象中,昭宪太后永远苍白着一张脸,对待任何人包括父皇和母亲都是淡淡的,仿佛看透了一切,唯有对他们几个孩童会稍稍亲切一些。
再者因为母亲的教导,元清帝不时便会去给昭宪太后请安,毕竟当时在名义上,她才是他的母后。
所以他对昭宪太后颇有好感,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那时每每看着昭宪太后面不改色喝下一碗碗苦涩的药,他都会惊叹佩服。
在幼小的元清帝心中,能面不改色喝下苦药的母后简直比父皇还要厉害。
宋家虽是帮助父皇上位的功臣,但并没有居功自傲,很快便沉寂了下去,不贸然揽权也不纵容子嗣闹事,昭宪太后也没有像当初的丽妃淑妃等处处跟母亲作对,所以父皇对宋家不错,尤其在昭宪太后去后,将宋家的爵位从伯升到了侯,连带元清帝对宋家的感官也极不错。
如今的武安侯是昭宪太后的同母弟,若按名分算下来,这位闹得人尽皆知的宋华该是元清帝的表弟。
元清帝听到消息觉得有趣,特意召了宋华进宫来见一见。
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的时候,宋华正被父亲武安侯带人在徐家堵到。
“爹,爹,你放下,你把棍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宋华躲在好兄弟徐咸身后,死死抱着不放,拿他当挡箭牌。
年近四十的武安侯身体微胖,绕着花园跑了一圈,已经呼呼喘着气,怒目道:“好好说?我跟你没话好好说,你给我过来!”
说着举起棍子又牟足劲挥过去。
“啊啊啊……”宋华连忙拉着徐咸躲闪。
围在外的一众下人连忙也跟着挪动,有听武安侯的话帮忙拦截自家少爷的,也有徐家家仆担心自家少爷被误伤阻拦的,场面混乱成一团。
宋华和徐咸趁乱在院子里抱头鼠窜,到底年少力壮,武安侯怎么也追不上。
徐咸父亲接到消息匆匆从后院赶过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连忙上前拦住武安侯:“宋兄慢些慢些,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何必这样跟孩子置气。”
武安侯已经气急,一把甩开他,口不择言道:“如何好好说,还要我怎么好好说?若今日换成咸哥儿从国子监退学要去当个仵作,你还能好好说?”
徐父不由看向徐咸,徐咸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示意他没有这个想法,被宋华从后面伸手按了下去。
宋华知道以徐父优柔寡断的性子肯定要倒戈,忙赶在他开口之前探出头喊道:“不是仵作,是法医,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是法医!!反正国子监我已经退了,我不会再回去的,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你……你……”武安侯气得指着他手指发颤,“你个……”孽子!
徐父忙给武安侯顺气:“宋兄别急别急,小心身体,小心身体,那个……”他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父亲请你去喝茶。”
武安侯动作一顿,徐父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徐适,自从有了时报,工部尚书水涨船高,单负责一个水泥路便在民间名声鹊起,如今百姓谁不知道有个负责修路的工部尚书叫徐适。
徐父见状忙从他手里拿走了木棍,交给一旁的仆人,挥挥手让拿走,又给徐咸和宋华使了个眼色。
徐咸和宋华收到,当即悄悄往旁边溜去。
“给我站住!”武安侯高喝,“你给我在这等着,若是待会儿我出来看不到你的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华心里忿忿,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
正在这时,有下人气喘吁吁跑来:“老爷,宫、宫、宫里来人了!”
宋华下了马车几乎是同手同脚进的殿,皇宫他不是第一次进,从小到大节庆他没少跟着父亲来过,皇帝也见过,但单独被召见还是头一回,又是因为这样的事,虽然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但谁知道陛下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他胡闹。
这样想着,进了门见到皇帝,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大魏其实并不兴动不动就行跪礼,便是元清帝外出遇了百姓,知晓他的身份也不会突然就跪,冷不丁见人进来就朝他跪下,叫元清帝愣了一下。
“学生宋华见过陛下。”
宋华跪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吗,忙站起来重新行拜礼。
【啊啊啊,完了完了,这下给陛下的印象更不好了。】
元清帝心中轻笑,摆摆手直接道:“起罢,可知道朕为何要见你?”
宋华忐忑不安,道:“学生……不该从国子监退学?”
【怎么办,怎么办……】
元清帝大概明白他的想法,没有费功夫去分辨他混乱的心声,只道:“给朕说说为何要这么做?”
宋华听到他的语气不由抬眸小心觑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并不是要追究退学这件事的意思,忽然福至心灵,直了直腰道:“回陛下,学生退学并非国子监如何,实为学生自身蠢笨不想再耽误夫子们为学生费心,学生读了宋行走所作少年包青天,只觉豁然开朗,尤其其中所书法医一学,叫学生痴迷,对宋行走更是崇敬仰慕,故而想要拜在他门下,跟他学习法医一学……”越说思路越顺,“学生每每看到文中描述冤假错案,便悲愤异常,又去偷偷看过宋行走带弟子破案,心中欣羡,若学生能学得法医一学,定会如包黑炭一般,为百姓沉冤昭雪!”
最后半句说的铿锵有力,空荡荡的殿里透出回声。
【成为跟包黑炭一样的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