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康问道:“我三姨母是怎么过世的?”
其实二姨母上门抓人那天,春兰跟冬梅都不在,但她屡次听到李实跳着脚骂娘,大概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便将事情经过简短地说了遍,最后又道:“不瞒二少爷,其实太太带着两位表少爷上京,确实是存了私心的。别的我没法多说,二少爷想知道,回去问过太太就是。”
陆安康木着脸,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片刻指着地上的绢花问道:“你们就靠这个谋生?”
“是,”春兰应道,“京都吃的用的都不便宜,我们又没别的本事,只能做点针线活儿,倒是能糊口。”
“脾气暴躁成那样,半上午都没卖出一支,糊什么口?”陆安康嘲弄一句,从荷包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春兰。
春兰推拒,“二少爷收起来吧,姑娘不可能要你的银子。”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是我给的?”陆安康两眼一瞪,“迂腐!我每月月钱是十两银子,花不了那么多,等下月初十,我再给你送来。”把银锭子扔到了蓝布上。
春兰捡起来本打算要还给他,却见他一溜烟地跑了。春兰只好将银锭子收起来,却想着严清怡一向仔细,不敢往荷包里放,先收在了自己怀里。
过得片刻,终于有个姑娘买了两支绢花,春兰依着严清怡的话,让了五文钱,只收了三十五文。
刚收了钱,就见严清怡拎着竹篮回来,里面有一把油菜、一只茭瓜、两根黄瓜、两根茄子还有一小块豆腐。
见绢花少了两只,严清怡笑道:“总算开了张,没有白出来挨晒。”
春兰笑笑,将绢花仍旧用蓝布包裹卷好递给严清怡,伸手接了竹篮,与严清怡一道回了家。
没想到薛青昊竟然在家里,还有那个人高马大的秦虎。
严清怡颇感意外,笑着招呼道:“秦师傅。”
秦虎瞥一眼竹篮里的菜,迟疑会儿,开口道:“严姑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声。”
“师傅……”薛青昊忙阻止。
秦虎道:“阿昊今儿站桩时候摔下来了,好在没伤着人。我请郎中把了脉,说他气血不足……我知道你们还在孝中,可是有句话说百善孝为先,看心不看迹。阿昊正长身体的年纪,又要跟着习武,总是吃素受不住。”上下打量严清怡一番,“就是严姑娘也得多少沾点油水。”
严清怡看着薛青昊仍带着几分惨白的脸,点点头道:“秦师傅说得对,是我太过着相了,以后会多买些肉来吃。”
秦虎叹道:“你们吃了一年素,孝心是足足的,许多人家只守九个月就开了戒。倘或你娘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想见到你们这样。”
严清怡再度点点头。
其实她也有些虚亏了。
在济南府的时候还好,癸水虽然总是迟,好歹月月有,可来京都近两个月,竟是一次都没来过。
严清怡送走秦虎,当即赶到集市上,买回来二两肉,出香喷喷的猪油把茄子烧了,又凉拌了黄瓜,剩下的油脂渣留着晚上和着茭瓜包包子。
主食就是早起剩下的小米粥。
薛青昊就着烧茄子稀里呼噜地喝粥,嘴里还嚷嚷着, “真好吃,真好吃!”
严清怡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心酸。秦虎说得没错,薛青昊正长身子,即便不是大鱼大肉地吃,至少跟他炖点肉汤,或者加点猪油,总算是荤腥。
严清怡用了心思调理饭菜,不过半个月的工夫,薛青昊的脸色就开始红润起来。
只是她囊中更见羞涩。
尤其已经到了六月中,炽热难当,就是在外头站上一刻钟都会被晒得头晕目眩,何况要走那么远去摆摊。
而且即便摆了摊子,也不见得会有人买。
毕竟,这不像菜蔬粮米,每天必须要吃,这只是装饰打扮的东西,戴不戴都可以。
所以,连着好几天都是分文未进,严清怡只好改成每五天出去摆一次摊子,其余时间就在家里做绢花,此外也画出了几幅式样不错的裙子。
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荤腥,严清怡的癸水终于来了一次,持续时日却不长,仅仅三日就没了。
严清怡没心思去瞧郎中,打算先将养些日子,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说。
这天,她挑出来十枝绢花用包裹包着,刚走出家门,便瞧见街对面有个人正四下张望。
那人身材瘦削,面目冷峻,穿一身靛蓝色裋褐,岂不正是林栝?
严清怡惊喜交加,正要出声呼唤,林栝已瞧见她,大步走上前,唇角带着浅浅笑意,“我在找你说的月季花,没看到哪家门前有月季。”
严清怡羞红了脸,“我买了两棵没养活,后来就没再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是催军需,”林栝简短地回答,“你要出门?”
严清怡扬起手里包裹,“去卖绢花。阿昊学武去了,你进屋歇会儿吧。”
“不用,”林栝笑着摇头,“昨儿赶着关城门之前到的,已经在会同馆歇了一夜,刚才去户部递交了文书,这才过来找你。我陪你一道去。”
春兰忙把手里竹篮及两只马扎子交给林栝,“正好,我把阿昊的棉袄接上一截,我瞧着袖子又短了。”识趣地转身回了屋子。
京都素有“西贵东富北贫南贱”之说,阜财坊位于京都西南角,便属于“贱”的区域。
好处倒是,这里的规矩不如宫城附近严苛,周边女子基本没有戴帷帽或者面纱的,都是露着脸,而且男人跟女子一同行走也不会着人眼目。
严清怡引着林栝走到集市,寻了个还算阴凉的地方,铺开摊子。严清怡坐在摊子前头,林栝怕扰了她的生意,便在她斜后方隔着约莫半丈的距离坐下了。
有了林栝在,严清怡心思完全不在摆摊上,侧了头问道:“你怎么不早写封信回来,我好再给你做件冬衣,去年那件小不小?”
“不小,还能穿,”林栝笑答,“事先我也不知道,赵指挥使说我去年办差还算不错,临时指派我今年再来。我想写信还不如我脚程快,就没写。”黑亮的双眸凝在严清怡脸庞上,压低声音道:“你瘦了些。”
严清怡顿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