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2 / 2)

田犁完了要浸泡个两日,彭大壮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猛歇了两天,倒也相安无事。

庄稼人的农忙是没个尽头的,何况是这个节气里?短暂的两日休息之后,就要进行栽秧前的最后一次犁地,泥巴已经泡得松松软软,犁起来比之前两次要轻松太多,也就是庄稼人常说的所谓“三道铧口吃大米”。幸而吉安村是个多雨的地方,否则在干旱的地界,没有水源,得犁地四次甚至更多。

栽秧,是个相对而言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农活儿。扯秧子的同时要识得稗子,将它拔出,否则会喧宾夺主吸收秧苗的养分,且手底下要有数,用力均匀、力道要稳,这样才能避免将嫩秧苗扯断;洗秧子讲究快和干净,下手还要轻;栓秧苗的承望,左手握了一大把洗净的秧苗,右手攥着一根糯谷草,往左手秧苗上快速绕个一圈半,再用力一拉,秧苗就被栓得紧紧的了。

这些个动作描述出来都十分轻松,做起来的确也不如何费力气,恰巧又碰上了一两次阴天,彭大壮倒也无甚好说,不过就是活儿干得不如爹和二弟漂亮罢了。譬如那父子俩栓秧苗的动作干脆利落,不仅栓地结实,打的却是活结,栽秧的承望只要捏着糯谷草的草头轻轻一拉,结就立时解开了,彭大壮栓的秧苗多少不一,打的结也歪歪扭扭,既不结实偏又不那么一拉而开,“物似主人行”,便是如此了,但也没什么要紧,又相安无事了一两日。

第561章 妯娌斗法

轻松的活儿总是结束得分外快,栽秧正式开始了。

彭家田产在村里算得了中上,面积很是不小,因此得拉着绳子栽,这样栽出来的不仅美观,还能较好地把握行距和窝距。秧苗过密,秧苗就会纤细,经不起风吹雨打,也负荷不了谷穗的重量,没等穗子成熟就得倒下;若是太稀疏,那金贵的农田就给浪费了不说,全家一年的口粮都未必能够。

吉安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有一个算一个,栽秧还真没几个不会,但也绝不是没讲究的。每个手指头要分明明确,左手松松地握着秧苗,大拇指和中指负责分派,当右手将秧苗插进土里时左手已经预备好了下一窝要栽的。整个过程主要由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完成,它们夹着秧苗轻轻插入泥里,深度保持适中。深了秧苗长得就费劲,插浅了就更要不得了,不信?你试试,前脚插好了后脚手一离开秧苗就得漂浮起来。

相比其他农活儿,栽秧的确是简单,但有一样,它费腰啊!

弯着腰杆,两肘靠着双膝,一边栽一边往后退。不大一会儿,酸疼就会慢慢爬上腰杆。随着弯腰时间的增加,这股子酸疼劲儿也会成倍成倍增加,从尾椎骨蜿蜒而上,弥散而磨人。实在支撑不住时,就直起腰来伸伸腰稍作缓解,但是这种缓解往往造成对下一次钻腰的恐惧和抗拒。

村里人家的田大多都是相连的,大家一起栽那绝对就会有个比较,既比速度也比匀称度。

“大壮,你看你秧子耳朵都被挤掉啰!”

“哈哈哈哈……”

彭大壮自然是最次的那一个。不仅速度慢,被左右两边拉开一大截,栽得也极不匀称,一块儿拥挤不堪,一块儿却又留白过多,按着村里老把式的标准那可得要返工的。

“直贼娘,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我秧插得齐不齐整,左右不插你婆娘罢咧。”彭大壮整个腰酸得像不是自己似的,满肚子的邪火,正没处撒,冲着笑他的人就骂开了,骂得极难听下流。那些乡邻不过是忙时笑闹打岔罢了,见彭大壮如此不上道,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不吝,皆闭口歇声不去招惹他。

“爹,我扭了腰了,先回了。”彭大壮瓮声瓮气地朝着他爹打了招呼,农具一丢,就捶着腰回去了。

彭老爹知晓他怂气上来也不敢去阻他,彭二壮瞧得忿忿不平:“爹,你瞧哥这一片儿!乱七八糟!大家伙儿走来打去地瞅着都要笑话,咱们还得返工,我看哥不是来帮忙,倒是添乱来了!”

谁的腰都不是铁打的,都会酸都会疼都会累,彭二壮气呼呼地抱怨,彭大壮扬长而去留下烂摊子给他们收拾,一拔一栽又是翻倍的劳作。

彭老爹毕竟上了岁数,只有比彭二壮更累,喘着气吧嗒了两口旱烟,“别去管那片儿,到时候那片儿长出来的粮食就让他们大房吃去!”

听老爹这么一说,彭二壮才心理平衡些。

彭大壮终于顶不住临阵脱逃是彭二壮媳妇儿最乐意瞧见的,本来坐等吃现成的人突然下地干活儿了,除了为了家里那些田产还能为啥?

“大哥,你怎生先回来了?爹和二壮呢?”彭二壮媳妇儿明知故问。

“还在地里呢。”彭大壮没好气地挠了下后脖颈,又扭了扭腰,“斯哈”声不断,“丽娘,给我淘个凉帕子来!”

掐头去尾,彭大壮已经支撑了约莫十来天,丽娘正在高兴呢,却不想眼下就被打脸了,但仍旧打了盆井水,将帕子浸透,拧地松松的递了过去:“是渴了?我正打算送些凉茶去地里,不想你却先回来了,正好,你给爹和二弟拎回去。”

想哄着他歇一会儿再回去,可惜这一次彭大壮拒绝喝**汤了。

“回去个屁!”将帕子重重往盆里一甩,溅出老高的水珠子,沾了丽娘一脸,“老子不去了,他娘的腰都快断了!”

放完狠话扭身就回了屋去炕上挺尸躺着歇息了,留下丽娘站在原地好生没面子。

“嫂子,你刚进门不太清楚大哥的脾气,向来干不了农活儿的。”彭二壮媳妇儿乐得要命,幸灾乐祸的兴奋掩都掩不住,“没那金刚钻非要揽那瓷器活儿,可不得受累么。”

丽娘脸色难看至极,可有什么法儿?自家老爷们儿不争气,话把儿递到人家手里,虽理亏但嘴上也不示弱:“弟妹,你说话也留点儿神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忒刻薄了生个豁嘴儿出来可怎么好?”

彭二壮媳妇儿气得倒仰,丽娘可不去管她,扭身也进了屋。

第562章 激战

夏天日头长,趁着还没落尽的余晖,彭老娘和彭二壮媳妇儿在缝补装粮食的口袋,而彭老爹和彭二壮在拾掇农具。槐木桑木的木镰架子要钉解释了,刀刃在魔石上磨得要能剃头的程度才算够锋利;铁杈木杈的把子得拧地牢固,靠近杈头的地方用铁钉子钉紧;套牲口的套绳结上麦穗疙瘩;扬场的香椿木锨的头部和把子都拧拧紧,否则干活儿不利索不说还有可能将自己的脚面儿给砸破了;抬麦草的木杆今年已经用到不能用了,去山上砍了一根剥好皮明日便能晒干……

与此同时,彭二壮的宝贝儿子在四个大人身边这边瞅瞅那边望望,大人们对于如今家里唯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都欢喜得紧,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摸摸他的头,问他渴不渴、热不热,看上去好一番父慈子孝、家庭和谐的美好画面。不过,前提是如果没有时不时从大房屋子里传出来的争吵和嚎叫的话。

这天下午,彭大壮与丽娘发生了俩人自打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颇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架势,心里都清楚这一战即将决定二人日后的家庭地位,因此动静格外大。

彭大壮不过刚干了十来天的农活儿就已经丢了半条命,想着紧接而来的剪薯藤、栽麦茬白薯,不寒而栗,他真的觉着若是再不反抗自己今年这夏要熬不住了。强烈的求生欲将彭大壮的惧内大幅度压缩,终于敢对着丽娘的盛怒对骂。

“累?全村男人都能下地干活儿偏生就你不能?莫要叫人笑掉大牙!你彭大壮难不成还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公子哥儿?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你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装?!”

“你既娶了我进门,凡什么事我说行,就行!”

“你别错打了主意,我可不是杜小芹,任凭你们一家老小欺负。要是让姑奶奶我日子不好过,你们全家都甭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

本来丽娘只是揪着彭大壮嚷骂,可见堂屋里头那几个人都缩了头的乌龟一般装死,一个也不来拉架,心头怒火更盛,将打击范围上升到彭家其他人。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自己没本事辖制不住自己男人,却来翻旧账骂公婆!”彭老娘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和磨破了口子的粮食口袋,就要起身。

被彭二壮媳妇儿一把拉住,“娘,你这会子去,是去帮大哥还是帮嫂子?他俩正气头上,别去触那霉头。”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帮谁都不行,帮了一个就要得罪另一个,可不是自找没趣儿去了。

彭老娘重重“哼”了一声,“老大家这个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走了个丧门星又来了个母夜叉,大壮也是时运不济。”

到了这会子,就彭大壮那个窝囊废家里横,婆婆还在埋怨两任儿媳妇儿,如此护短,彭二壮媳妇儿心里很不以为然,面儿上仍孝顺着呢!

“娘,由着她说去,旁人听了也只有笑话她没规矩,与您老没什么相干。再说了,大哥的庄稼把式都丢了这几年了,到了地里也只是添乱,累得爹和二壮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