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5、倘若心软(2 / 2)

和世泰小心地进言道,“……只是,四阿哥还小,这个时候儿若养成了的习惯,来日便也变成他的天性去了。奴才是担心,若四阿哥从这么小就开始养鹿,且不忍心伤害鹿的话,那赶明儿等四阿哥长大了,要跟随皇上去行围哨鹿的时候儿,四阿哥也狠不下心来,又该如何?”

廿廿抬眸看了一眼皇帝,却依旧是轻笑盈盈。

不过二弟的话,还是叫她颇为欣慰。因为和世泰的这样担心,其实不错。和世泰能看出这些来,这也是和世泰在朝堂上越发成熟的标志,那这无论是对和世泰自己,还是对她母家全家,都是好事儿。

“我大清天家,从不缺少擅长弓马骑射的阿哥。每一次木兰行围,各家宗亲的阿哥们,无不奋勇争先,以求能获得猎物,在皇上面前跪牺,以得到皇上的恩赏。”廿廿缓缓道。

“既然如此,我倒觉着,大清便不缺少一个如绵忻这样心怀仁慈的皇子。话又说回来,若绵忻也能擅长弓马,那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若是绵忻将来长大了不肯哨鹿,他一个儿也不至于坏了所有人的兴致。”

廿廿含笑望住皇帝,“反正,绵忻这会子是皇上的幼子,便是随心所欲些儿,皇上也必定不会深究。皇上,我说的可对?”

皇帝含笑点点头,没多说话,只是握了握廿廿的手。

廿廿报以微笑。

帝后两口子之间这样的神情交换,两人心下都是明白,可是却苦了和世泰,虽然就近在身旁,却不敢猜想皇上的心思,这便还是有些没底。

少顷,曹进喜来报,下一拨儿引见的大臣已经在候着了。

廿廿不由得抬眸,“都这个时辰了,皇上还要引见大臣么?”

皇上召见大臣,通常都是在头午和傍晚,通常这个时辰是皇上难得的歇息时间,怎么还忽然在这个时辰又安排引见大臣了呢?廿廿心下只是担心,怕这会子出什么突发的大事儿了。

皇帝知道廿廿悬心,便笑着按了按廿廿的手,“没事儿,你别多想。爷叫的这一起儿,为的不是国家大事,倒只为了不叫他们迂笨死了去。”

“哦?”廿廿听说不是什么突发的大事儿,这便也放下心来,亲自起身,陪皇上往外去,一边走一边聊,“皇上的臣子,还有要迂笨死了的?”

皇帝无奈笑道,“是这么回事儿:早先礼部不是早就请过旨意了嘛,只要官员升迁,要换戴顶戴的,从接旨升迁之时就可以自行换过顶戴去了。结果爷这回去谒陵,发现一个升迁了都超过一个月的大臣,跪在路边接驾,结果顶戴还是原来那品级的!”

“爷也纳闷儿,这便私底下问了他一嘴。你道怎么着,那大臣啊竟说,还以为是要按着从前的老例儿,即便接了旨意,也还得等爷正式召见过了,才算是正式走马上任,才能将顶戴给换过了呢。你瞧瞧,这不是迂笨至极,又算什么?”

廿廿莞尔,“这说明大臣们心中有皇上。”

皇帝便也叹口气,“也对,爷转念就也明白他们的心情了。可是爷毕竟国务繁忙,每日里能召见的大臣总归是有数儿的,有时候便不能不将升转官员的事儿暂时搁置下来,有的一耽搁就是几个月去也是有的。”

“爷原本觉着事有轻重缓急,因升转的召见早一点晚一点倒没什么,可是经过这件事儿之后,爷才知道原来这些心中有爷的大臣们,是如此期盼着爷的召见。爷升转了他们,原本是委以重用,是爷相信他们,可是若因为爷没能及时召见,倒叫他们的期盼难免一点点儿地变凉,到后来说不定倒会私下里以为是爷不看重他们了。”

“若带着这样的失落,他们便是到了新任上,兴许也一时半会儿的转不过来,这便难免影响了办差,倒辜负了天下黎民去,那就是爷的心意倒本末倒置了。”

廿廿垂眸静静听着,也是点头,“可不是。在大臣们心中,能得见天颜才是最大的荣幸。尤其是这些外放的官员,品级原本不甚高的,他们终究与京官不同,并非总能见着皇上,他们心下对皇上召见的期待就更为迫切才是。”

“可是咱们大清江山广阔无垠,替皇上镇守这江山的,偏更多的都是那些外放的大臣们。他们的品级比不上京官们显赫,他们更没法儿如京官一般市场觐见皇上,他们能盼望的,也许唯有每次升转的机会,才能得皇上召见一回,面见天颜。“

“而大臣们这一生啊,能接连升转的,终究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大臣们,这一生也就能有数得过来的那么几回,故此他们才这般在乎皇上的召见啊。”

“若是叫我想来,好容易升迁了,能更换更高等级的顶戴,那自然是自己和一家子的荣耀,怎么能不想更换呢?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实则心下是更在乎皇上的召见,皇上的召见比他们个人的荣耀更为贵重啊……”

廿廿这一番话,推心置腹,竟让皇上都红了眼圈儿去。

皇上紧紧握住廿廿的手,“你这一番话,正说到爷的心坎儿里去了,爷自己个儿心下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呀!故此爷才临时下旨,将这会子时辰都挪出来,爷不歇着了,将这时辰都挪出来召见升转谢恩的大臣们!”

“爷,不叫他们再等了。即便他们迂腐,可是爷心下却也是明白他们的心情的。爷不气恼,爷还感念他们,也只是……倒心疼他们那股子迂腐劲儿了。”

“原来皇上就是为了这个!”廿廿眼中闪放光彩,“皇上为了不叫大臣们失望,这便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这一点子歇息的时辰都要挪出来,全都安排给他们了!”

廿廿两只手握紧皇上的一只手,“要不说皇上是仁君呢!大清天子,不缺杀伐果断之人;却没有任何一位天子,有皇上这份仁慈宽下之心!”

皇帝含笑垂眸,伸手在廿廿鼻梁上刮了一记,“……有些话,爷不能对他们说,可是爷要你知道,得江山靠的是杀伐,可是守江山却不能再依靠那些,得用仁心仁术,才能收服这天下满汉同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