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虽有预感(2 / 2)

太上皇又要了碗茶,将嘴里的味儿都给冲完了,才缓缓道,“……这东西你要是给绵恺吃啊,梨得换换,别用这关外的老秋梨。他年岁小,扛不住。”

廿廿心下一软。

老爷子这是对她的心意,全跟明镜儿似的。哪儿有给三四岁的小孩儿用这关外老秋梨的道理啊,她就单只是为了给太上皇用的。

太上皇盯着那瓷罐儿出神,“大冬天的,你这鲜藕得的也不容易。便是从南边儿现找来,也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到的,况且水路都封了。”

“你这是有心,怕是早就预备下了,搁在冰窖里存着呢,才这时候用还能这么鲜。”

廿廿垂首不吱声。

又被老爷子给瞧出来了,她是从秋天的时候儿就悄悄儿预备着的。老爷子那两声咳嗽,虽说那时候看着好了,可是她的心却没真正放下来过。

太上皇点点头,掌心在瓷罐儿上又摁了摁,“没事儿,别担心,我这把老身子骨儿硬着呢。多少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这么两声咳嗽,没的叫你那么往心里去。”

“回去也别跟皇帝说,大年下的,叫他专心忙着朝廷的事儿,崩分心。”

太上皇说着将瓷罐儿递回给廿廿,“我说真事儿呢,你个小丫蛋儿别这么小心眼儿。恁么大点儿的事儿啊,也能叫你这应该母仪天下的,心里就卡着过不去了?”

廿廿还是小心地看了一眼老爷子的眼睛。

太上皇便轻啐了一声,“你还甭不信!我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你当我自己不仔细么?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了,不过就是秋冬转凉,小伤风罢了。”

廿廿这才笑了,“汗阿玛可是太上皇,自一言九鼎,您都这么说了,媳妇难道还有不信的去么?”

仿佛就为了证明自己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仅仅隔了一天,太上皇还在重华宫赐宴,赐御前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大臣,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并赏赉有差。

这一天当真是热闹,所有重要的王公大臣都到齐了,太上皇也是十分高兴,欢宴兴尽而归。

也因此,倒叫廿廿的心也放了下来。也想着,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吧,冬天里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着凉发烧的都是正常的。

只是这一日,太上皇赐宴群臣,却没叫上皇帝。

对此廿廿倒也没多想,毕竟次日皇帝便也要赐宴群臣,同样是选在重华宫旁边儿的建福宫抚辰殿里。太上皇与皇上分别赐宴群臣,地方儿又是挨着,故此两位主子总要区分开些儿。

带着这样的安心,皇家按着历年惯例,在宫中过完了年,迎来了嘉庆四年。

年尾计算人口,全国人口已经达到了二万九千九十八万二千九百八十名口(逼近三亿了),人口比乾隆三十一年,已然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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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年正月初一。太上皇帝御乾清宫,行太上皇帝庆贺礼。

皇帝御太和殿,行皇帝庆贺礼。

庆贺礼后,皇帝奉太上皇帝,按着惯例在乾清宫赐宴皇子、宗藩。

不成想,正月初二日,太上皇便病倒了。

皇帝与廿廿闻讯,都急忙亲自搬到养心殿去,侍奉在太上皇帝榻前。

皇帝强忍悲伤,不断拈香求佛,并时刻亲自问太医……廿廿却忍不住,已是哭红了眼。

她是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明明已经发现了太上皇今年秋冬以来的身子不豫,可是她还是没有足够重视,而且也没能及时地告知皇帝。

黄昏时分,皇帝又去西暖阁的小佛堂拈香,便由廿廿陪在太上皇榻前。

昏黄的斜阳从窗户筛进来,温暖是温暖的,却显得那么沉重和压抑,叫人在这样的阳光里,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是昏睡了一阵子的太上皇,忽然静静地睁开了眼。

廿廿先时还没发现,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叫她猛然惊觉,抬眸望去,这才对上太上皇的眼。

她都不知道,太上皇已经静静地凝视了她多久。

她一慌,赶紧上前跪在炕边的紫檀脚踏上,“汗阿玛,您醒了?”

太上皇极慢极慢地勾了勾唇角,“……原来是你啊,小丫蛋儿。”

廿廿想要落泪,赶忙使劲止住,“汗阿玛是想见皇上,是不是?媳妇这就去给您叫。皇上就在北屋里拈香呢,没走远。”

太上皇缓缓地笑笑,“……不是。他在,我知道。”

廿廿心下巨震,猛然想起,“汗阿玛想见的,想见的……是皇额娘,是不是?”

她在太上皇眼中,是小丫蛋儿;太上皇的记忆深处,也永远地藏着另外一个小丫头……许多回,太上皇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提起那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