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军劲儿可真大,差点可就拦不住了。
陆坤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几年时间养尊处优下来,虽说体型比以前更帅气了,但那都是外在的,事实上身子亏空得厉害。
见到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稍稍冷静下来的罗军也心软了,紧紧攥着木棒的手稍微松了松,上前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自个儿儿子,“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你给我说清楚,哭个熊!老子这张老脸今天都被你丢尽了!”
这小子平时挺爱念书的,在学校里成绩也稳定在前五,虽然从未拿过第一名,但也是家里往上数好几辈里顶有念书天赋的了。
闷声不吭地就说这书不念了,这不是在戳他这当老子的心窝子嘛!
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轮得到他一个半大小子做主。
他懂个球!
陆坤上前蹲下甚至安慰了这孩子好半响,才陆陆续续地从他的话语里听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叫罗全,目前念初三,还有半年就上高中了。
学校要求明天交班费、假期补课费、伙食费、课堂作业费、以及即将开始的新学期学费书费等等,杂七杂八加起来大几百上千块钱。
可他兜里只有二十来块钱生活费,即便是不吃不喝全交了,也不顶事儿,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至于问家里要钱,这孩子也是知道家里情况的,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再问家里要钱。
一边的罗军听完以后,沉默良久,摸了摸口袋里只剩下今天做小工赚来的9块钱工钱,心下就一阵绝望。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吃过惯了苦日子的,但此时此刻依然感到心底一阵阵无奈。
罗全泪眼模糊地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心底隐藏着最后一丝丝希望,希望父亲能想出办法来,但当看到父亲脸上的无奈时,又不由得心若死灰,抽泣不止。
陆坤虽然心下略微觉得蹊跷,但还是把这话问出口,“你妈呢?不是说她去打工的嘛。”
陆坤从刘丽萍那儿听了一嘴,说是罗军她老婆在外边打工的。
夫妻俩好手好脚,供养一个孩子读书,虽说艰苦,但没道理搞成这副样子的啊!
罗军平日里侍弄庄稼,闲下来时又去打零工,平常也照看孩子,在村里的风评并不差。
“我早没妈了,她早就丢下我和我爸跑了,不要我了!......”罗全哭嚷着,情绪近乎崩溃。
大概是真的戳到他内心的痛楚了,这回哭得简直撕心裂肺。
陆坤眉头紧皱,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看向罗军,罗军慌忙别过脸,不做解释,但顺着光线的方向,可以看到他的眼泪自眼角往下淌。
陆坤懵了。
这对父子都哭上了,实在是让他手足无措。
“不哭,跟陆叔说说。”陆坤嘴巴张了张,轻拍罗全的后背,“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着孩子断断续续的话语,好半响陆坤才听明白。
原来罗军他老婆去年三四月的时候经人介绍去广东打工,把家里的积蓄都搜刮走了,说是当做前期的路费生活费以及给人帮忙介绍工作的报酬。
年底的时候罗军他老婆倒是衣着光鲜地回来了,但借口工厂压工资,没做满一年不发,反倒是在这之前打电话回来让罗军给他寄钱当回来的路费。
罗军心里也没多想,又寄了一笔钱过去,前些日子打算劝老婆别再出去打工了,但他老婆一副不甘去年上班工资拿不到的表情各种闹腾。
罗军受不住,只能由着她再一次把家里的积蓄搜刮走。
直到一个多月前,罗军听了其他村子一个女人给他偷偷传的话,这才知道自己老婆去年国庆的时候就已经在广东那边找了人凑对成立了新家庭。
他接连去找了两次,哪怕是带上儿子去希望劝她回心转意,依旧吃了闭门羹。
那女人找的人家有点权势,罗军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挨了顿打,第二次带着儿子去,那女人干脆直接让人把他们父子俩撵走。
回了村子,爱面子的罗军就更不敢跟人说这事儿了,毕竟传出去了,自己父子俩都得被人笑话。
即便有人帮忙谴责那女人的,天高路远,也伤不到人家分毫,反倒是自己父子俩可能立不起来。
“那...那你妈怎么跟你说的?”陆坤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孩子。
这年头农村夫妻之间多的是不扯结婚证的,政府方面也不追究过往,默认事实婚姻,所以两口子没结婚证的不说比比皆是,也相当普遍。
毕竟办个证儿还得跑县里,很多人不懂需要什么手续找哪个部门,干脆就不把结婚证当回事。
“她...她说让我走,别拖累她。”罗全咬着牙道,显然是想起来痛苦的事情,双手抓着大腿的裤子,手上青筋直跳。
陆坤不吱声了,估计这孩子当初想把她妈劝回来的时候听到不少狠毒的话。
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说那女人心太狠。
躁动的物欲扭曲了社会个体的价值观。
男人出去赚了钱抛弃妻子的有,女人出去见了世面想改嫁的也有,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重组家庭之后,绝大多数人多少都会对儿女心怀亏欠,在物质上进行适当补偿,极少会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
这种闷声不吭就改嫁了,还一次次骗原老公孩子一家钱的,的的确确是少见,堪称极品!
陆坤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别再把她当回事儿,既然她都不认你了,你也用不着认她。
你人生的路长着呢,谁说你这辈子就只能种田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好好把这书念下去,争取念出个名堂来。”
陆坤没说空口大话,从皮衣里兜拿出原本准备给刘丽萍他三叔的钱,递给这孩子,“别动不动就说不念书,不念书没前途。这钱算陆叔借你的,往后你念出名堂了,再还给你陆叔。”
拢共三千块,估摸着孩子上高中都不差多少了,眼前的困局立马迎刃而解。。
再说了,罗军这家庭原本不该这么穷的,有个一年半载差不多就能缓过气来,这三千块钱怎么也够这个家庭喘息了。
罗军收拾好情绪,“陆兄弟你这儿......”
陆坤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行了,钱算我借孩子的,他将来有本事就还,没还也没关系,全凭他自己做主,你用不着给他拿主意。”
“那......”罗军有些难为情,但为了儿子的学业,倒也知道轻重,忙道,“真是太感谢陆兄弟了。”
陆坤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要往外走,但看罗军的表情像是还有话说,脚步不由得收了收,“怎么了?”
“就是、就是今儿个这事儿......”罗军有些欲言又止,这种丢脸的事儿,他是一点儿也不想让村里人知道,宁肯‘罗军他老婆出去打工’的谎言继续保持下去。
‘今儿个这事儿怎么了’这话刚要说出口,陆坤就意识到他想说啥了,于是郑重点头道,“放心,这事儿我出了门就忘了,更不可能大嘴巴到处宣传。”
这个大亏他们父子俩都选择默默受着,他还能说什么呢?
难不成大嘴巴出去嚷嚷罗军被老婆甩了?
这不是闹呢嘛。
“行了,也不早了,你们父子俩还没吃饭呢吧,我就不打搅你们了。”陆坤看向他们俩,左手插兜,右手做了个拜拜的收拾,“回见!”
罗全忙追出去真诚地道了句,“陆叔,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