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跟从前一样,总有三言两语带歪别人的能力。
梦想被敲碎,我发泄似地在她背后拳打脚踢,刘大壮这个狗腿子,长手一指:“师傅,她搞小动作。”
魂淡,说好一起开公司呢?这样墙头草的合作伙伴不能要!
我郁郁,但还是有些理解他。因为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挑战盛杉的机会,明日,我们就要回滨城。刘大壮期盼着她能手下留情,走个后门什么的。但后门这种东西,在盛杉那里,连我都没见过,结果理所当然,他轻松落败。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易冲动坏事的大男孩,变得坚韧起来。当他无数次被踩在脚下,无数次我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刻,他都强撑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期间,连我都不忍心,跑过去要扶他,劝他适可而止,“只是爱好,强身健体就好,没必要追求多高的境界啊。”他缓缓擦拭着嘴角血迹,“这不是爱好,是决心。”目光定定。
“当初在ktv,若不是盛杉出手,我根本没办法保护你。连保护朋友的这点能力都没有,我一度怀疑自己。”
“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早就认出了光阴。认出他就是儿时让我崇拜的少年,你还为了给他买灌篮高手的贴纸,向我借过一毛三分钱,至今没还。后来,你为他心心念念,跋山涉水,做了诸多努力。而我,却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出息。”
青年男孩顿了顿,继续说。
“我很清楚,改改。最好的光阴走了,你伤心欲绝。而如今的我,依旧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代替他,守护你。”
刘大壮难得正经,令我感慨万分。回首前尘种种,我所失与我所得,其实都成正比。我并不埋怨时间的手,将生活搅得满目疮痍,只庆幸青春到头,我并非孤单一个。
“刘维,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好感动。但是——”
“能不能别提那一毛三分钱了?我会还的!回去就还!”
他暴起,“这句话就跟你整天喊着要减肥一样!说一万遍了!”
画风突变,盛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还打不打了?”
“往死里打!!!”
这句怒吼来自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还钱!然后,没有了然后。
因为盛杉猛力的一脚,刘大壮再挣扎着爬起时,眼部周围突然血渍涔涔。
他非要选在海边比试,说地广人稀。可这里并非景区,沙子未经处理,不够细致。他摔下去,眼角磕到石子,扎进肉,一行血渍顺着颧骨往下流,疼得他龇牙咧嘴。
盛杉发号施令,要我去咖啡店里拿生理盐水给他消毒,“避免感染。”
情急之下,我跑掉了拖鞋,有细碎的石子扎到脚也恍若未觉,等再原路返回,才发现脚心钝钝地疼。
为了不添乱,我坐在医院走廊查看脚底伤势,伤口不大,破了皮而已,遂找了张创口贴,应付了事。只没想,生活中一些可以被忽略的细节,到最后,竟成为致命伤口。
刘大壮从急救室出来,右眼角包着一大块医用布,被我嘲笑了很久。盛杉似乎有些内疚,我安慰她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不肯让刘大壮,是因为一旦真遇见危险,没人会手下留情。”
她却嘴硬,“没有,我只是觉得,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打败,传出去多毁名声。”我恨得牙痒痒,她忽然大发慈悲说,要请我俩吃大餐,权当送行。
抱着“脸可烂,不能不吃饭”原则的刘大壮,强忍着疼痛的伤口大快朵颐,还抢了属于我的那份海鲜。诡异的是,我没有奋起反抗,因为没胃口。
神呐,我竟然没有胃口,我怎么了!
当晚,迷迷糊糊一夜没睡着,觉得脚心越来越疼。第二天早上,收拾行李,整个人也飘飘忽忽的,头昏脑胀,脚底似乎肿了起来。
何渊开车,要和盛杉一起送我们去机场。我张开双臂,想给盛杉一个离别的拥抱,结果胳膊无力地一滑,一耳光抽到了盛大小姐的耳廓处。下秒,耳边只听见她愤怒的咆哮,“程、改、改!”
我整个人一哆嗦,就真跟黛玉似地,眼前发黑,被吓得倒地不起。
在我昏迷那段时间里,盛杉快速拨打了120,刘大壮却突然想起什么,搜了我的手机往外跑去。半分钟后,他回房间,却被面色凝重的盛杉单手摁到墙上,美眸浅眯,“你两究竟瞒了我什么?”
刘大壮怔怔,完后一脸的视死如归,“对不起,她没打算告诉你的事情,在我嘴里也问不出所以然。”
何渊瞧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伸手拨开,“你们先别自乱阵脚。”
盛杉这才松手,却不打算罢休,“见面那天,她吹点风就叫头疼,现在还莫名其妙昏倒,完全不是她彪悍的作风。”刘大壮沉默以对。
约莫半小时,咖啡馆附近人潮攒动。盛杉探头往下望,来的却不是医生。只见门口并列两行黑衣人,头上还悬着直升机由远及近,螺旋桨的风和声音盖过了宽广海洋,阵势大得吓人。
未待多问点什么,一个看似为首的黑衣保镖已经冲上二楼,吩咐后面两个男子将程改改抱走。盛杉下意识要阻止,和为首男子动起手。
来者都训练有素,过几招,还分不出胜负。眼看行动受阻,其他奉命行事的只管达到目的,仗着人多势众,一记扫膛夺了盛杉重心,接着面壁的人,变成她。
那一刻,盛杉特别委屈。
二十二年来,能够让她面壁的人,除了父母,只有周印。
因为砸了小女生送他的盆栽,被喝斥,为了取得原谅,自己扯着耳朵,乖乖去面壁博同情。好像还有一次,因为生气他不肯搭理自己,一个人开艇出海,被滞留在无际的大海中央,他和父母将自己找回……
离得近了,墙壁上浓重的油漆味入鼻,呛得盛杉不行,连回忆都断断续续。片刻,只觉有人上楼,接着后背一松,钳制解除。
一众黑衣纷纷向来者颔首,盛杉回头,那张无数个午夜梦回闪现的脸,真切出现在眼前。
清风微拂,久别重逢,他说的第一句话竟不是问候。而是像每个她犯错误的时刻那样,板着脸苛责。
“昔日师父是怎样教你的,怎么这样轻易被捉?”
她一反强硬姿态,禁不住扁嘴,白水水的眼泪已丢脸地滑到鬓角,“谁叫师父偏心,最好的,都留给了你。”
连我,也留给了你。
此前,盛杉真的想过,在这座小城,与何渊度过余生。可,周印来了。
他分明什么挽留的话也没说,只单单往她眼前一站,她想做的,居然只是扑进那清淡的怀抱,将积蓄已久的心事诉说。顷刻,盛杉完全理解了程改改。
她说,道理很动听,但是,人很难做到无情。就算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心理建设,有的人只要一见,就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