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1 / 2)

小学时因为在校寄宿头发里生了虱子,她给我抓虱子,小孩子是很爱动的,我没呆一会就要跑,她就按住我打我头。她打我头我就要跑,被逮着了继续挨打。

小时候的脾气很倔的,忘记一次为什么我哥甩我耳光,我说你再打,他就再抽。我不还手嘴巴也不肯服输仍说你再打,他就一耳光一耳光往下抽,我忘记打了多少耳光,然后他累了不打了,耳边却一阵轰鸣响起母亲的声音。她说,打得好,就是要多打打你妹妹,让她长长记性……

我已经记不起来为什么他们要那么打我,可是那些对白我总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记起,并每一次都觉得左脸上火辣辣的疼。

以前一想到这件事,我都特别记恨我妈,并且心里莫名的燥火和委屈。而年长后,渐渐对待这些已过去的怨恨淡了,偶尔谈及此事我妈的脸都会颓然变色。我想,她都是记得的。

我母亲还有一个坏毛病喜欢瞟我白眼,只要她一瞟我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恶劣。年少时比较叛逆,口舌之争在所难免,我于她多有讥讽之意。她一个不爽就继续敲我头,敲到我满头是包无从下手为止。现在她条件反射的瞟我白眼,我就会面露厌倦之色,她继而尴尬。

我十分不愿意回忆起这些,作为一个在农村出身,在城市成长的孩子,让我有阴影的不仅仅是年少自卑,更多是家庭暴力。出社会以后我爸妈时常用求着我的口吻说,你给你哥打个电话,你别记恨他。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不记恨任何人。那些小事也不值得我去记恨。但我知道我走到今天,和我母亲是有很大关联的,高三毕业她将我从家里赶出来——

如果我现在沦落到服装厂,或者小姐,或者早早结婚嫁人,我才会怨恨她。这也让我明白,如果想让别人不敢打你,不敢教训你,不敢对你指手划脚……唯有你比他们的姿态高。

世人皆如此,当你给他们钱给他们物质稍稍示好意,不管你曾多么难堪,他们都会忘记什么曾都不是的你。

从小学六年到大学,我一直都是寄宿读书。高中的时候我爸每星期来看我一次,给我送中饭,吃完后他拎着保温桶回家,我趁午休时间溜出学校上网,然后我坐在的士上看到我爸顶着太阳回家。

我当时心里特别愧疚,我低着头缩在车里害怕被他发现。我爸当时给我卡里充了很多钱,我根本就刷不完,于是总是去刷零食还经常把卡丢给同学请客什么的。

我爸有一次抱着保温桶坐在草坪上看我吃饭,他问我,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我头也没抬说倒数第二。然后他一阵沉默,半晌问我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我继续吊儿郎当,读大学啊。

然后他说,花这么多钱把你送这么好的学校念书,你觉得你这样能读大学吗?

我说,我哥成绩比我还烂不也读大学了吗?你把我送去我哥的大学就好了!

他怒道,难道你爸的脸就不是脸,求人第一次还要求第二次吗?

我说,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我不喜欢读书,读这么好的学校是我愿意的吗?你怎么不说这学校毁了我,毁了我!!

然后我就哭,就闹,一戳到痛处我就恨不得想死,我说我要转学,我爸坚决不肯。我就处处和老师作对,每每老师发飙我就拍桌子声音高八度道,有种你跟我爸说去!!

但我爸根本不吃这套,跟老师赔完不是又把我小鸡似地拎进教室。完了还塞我100块钱说,别闹了啊你老爸这么大年纪了还整天为了你被老师骂这叫什么事儿。以至于到最后我们老师麻木了,知道请我家长来是根本无效的,索性任由我瞎折腾去。

我天生对洗衣粉过敏,读书的时候内衣和裤子什么的都丢进洗衣机里一起洗。我爸偶尔回家就会把我内衣拎出来手洗,高三有天晚课回家看到老爸蹲在地板上给我搓内衣,突然觉得很内疚。就是这个总是帮我洗内裤的男人,我和他斗了整整十八年之久。‘

第285章 最平凡的人物

从网吧抓我回家,用键盘砸我,甩到我鼻子出血,这中间因为转校读书种种矛盾,我怀揣着把水果刀远走九江、新洲、黄州、汉口……直到我终于从那所学校里逃离出来。

我曾看到我爸写的一本成长日记,里面谈到我的转校问题时笔迹就十分潦草。我爸一直觉得我不成器,他上面写满了整页的自我反思,并觉得不能对我以暴力教育而是感化教育。和我哥更悲惨的童年相比,我少了一个打我的爸爸多了一个打我的哥。

我整个人生的转折点就是从我在贵族学校退学开始,这个时候我爸与我的矛盾终于缓和了。我爸开始用道德感化我,企图让我成为个性思维独特的女人。

如我上面所说的,他开始给我很多钱,让我和朋友出去主动结账,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其次他多次警示我不要贪男人小便宜。这间接导致我后来人生中一大坏毛病,抢着埋单。别人请客我一定还回去绝不拖欠人情。

我爸给我灌输的理念在我成长中起着重要性的因素。比如我的穿着,我高三的衣服现在穿出去仍然很得体,大学之前清一色阿依莲的白色蕾丝衬衣,我基本上没有穿过膝盖以上的短裤。

我爸常常跟我提杨澜,另一个是李修平(新闻联播主持人),说得我哈欠连连。他说女人应该如何如何有品位、高雅气质,终于有一天他不再说我了。

他给我的评价是,你已经超过了我对你预期的目标,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实现我未能完成的目标。

我没跟人说过,我爸带我来大学报道那天,我爸带我住武汉最好的酒店,第二年我爸来长沙看我没赶上车,他企图带我妈在火车站坐一夜节省那几十块钱。

也很少有人知道,每次我回家总是假装没带钥匙住在酒店里,然后签单填他的名字。我以前总是说回家了仍是一个人害怕那空房子的感觉,其实,我是虚荣。

因为我年少的虚荣不懂事,我伤害了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肯打车不敢住高档酒店的老人。他将所有钱花在我身上,让我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在我无药可救时不放弃我,教我道德,教会我做人,教我实现理想。

我时常想我走过那么多绝境,最后我能撑下来并不是我本身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我没有学到很多知识,我不会数学英语,但他告诉我活着比任何重要。

感谢我的父母生下我,养育我,并且在我最糟糕时没有放弃我。感谢我爸像一个哆啦a梦给予我童年时想要的所有。

我庆幸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绝境转角处走上歧途。

我庆幸,我活着。

随着6月的临近,随着补考各种考各种老朋友的唏嘘与见面,我们终于迎来了大学毕业。三年的大学生涯,至此月结束。

记得刚来武汉的时候,我并不知自己能上大学,我穿着理工大夜市上30块一件的衬衫,为表成熟和解放我烫了一个泡面头,脚上蹬着一双八块的塑料拖鞋。

来到大城市的感觉就是迫切想在这里扎根生存下去,那时候没有想过要离开武汉,那时候希望自己能在汉口的某件写字楼里上班,不指望很高的工资,1500能够生活就可以。

能在早上买一碗热干面,穿着廉价的衣服和鞋子,坐着公交车,路过知音集团和地质大出版社时还能踮脚张望一下。

那是我刚来武汉时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很多钱,没有很多渴望,没有很多烦恼,步行在长江二桥,诧异他们为什么因为生活而跳了桥。

多年以后我回到武汉孤身站在江汉路,我身上揣着足够我挥霍的钱,我拎着一堆品牌衣服和沉重单反相机蹲在站牌下哭。这个城市的公交我再也不记得那辆去往那条路,没有人接我,我也打不到车,我甚至不知道上了车该去哪里……

我记得当时耳朵里炸开的音乐,是古巨基一遍遍唱着“孤独并无罪”,我靠着报刊亭坐在一张楚天都市报上,不顾形象的洗着眼泪鼻涕。

我不是怜悯自己时刻孤独与恐惧相随,而是想起了多年以前站在这里萌生的梦想——我们要在这里活下去,我们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子。

而这么多年后,只有我一人站在此地,我们早就被生活痛击得千疮百孔。

读过那么多学校,事到如今,没有一个朋友仍不间断的与我保持着联系。曾爱过那么多人,无一不是相逢也成仇的路人。做人失败至此,只庆幸这一路上仍有人追随着我走过这么多荆棘。

我总是在对比今年和去年我得到了些什么失去了什么,我有没有进步,我有没有被现实打败。如今我坐在办公室里,面试和我同龄同届的大学毕业生,看着他们化着粗糙的妆忐忑的表达着自己,我在想那一年夏天我的模样。

我记得自己因为赶不上火车而脾气暴躁的从二楼扔下行李箱,我记得自己满头大汗拖着行李举着地图在马路旁打车,我记得我找不到公司地址托着箱子从a座爬到b座,我记得我在这个城市落脚第一天我住在30元一夜没有洗手间的招待所里,害怕被打劫我将随身带的1000块钱装进内衣的口袋里……

我都记得,我多庆幸眼前应聘的女孩子遇到的是我,因为我并没有这样的运气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