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中场休息,直接就给詹培恒回了个电话。果然,詹培恒准备“下水”了。
在程白的印象里,这是个很顾家的男人,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其本人更是儒雅有风度,典型的学者型律师,精通六门外语,绝对的才华横溢。
但他从业十多年,选的领域偏偏是国际私法和文化财产法里一个特别冷门的分支——
国际文物追索与返还。
履历说出来很吓人。
起诉法国某美术馆返还被盗文物,向英国某个博物馆追讨英法联军从圆明园掳掠的珐琅器,或者向丹麦的法院提请返还海关查扣的中国文物,等等。
可内里究竟如何,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程白虽然号称“能为万金油律师正名”,但接受过的国际纠纷很少,只听说文物财产领域尤其是近似于给国家打官司的这种,又穷又苦还受气。
她连着跟詹培恒聊了好几天。
正好他那边一个起诉荷兰讨要文物的官司判决下来,输了,他13日就回上海,程白便约了他,晚上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这一天,正好有天志每月一次的合伙人会议。
程白进了天志后,还不算正式参加过。
费靖怕她忘了,提前一天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记得早上十点准时到,还说有惊喜要给她。
程白当时盯着“惊喜”两个字看了半天,只怀疑会发生点什么“惊吓”,心里实在很想问,但一看费靖这故作神秘的语气,就干脆地忽略了,只回一句“收到”就结束了聊天。
合伙人会议当天,程白准时抵达会议室。
每一家律所,都有自己的风格。
有的跟律所的定位有关。家事民事的,装修风格都会亲民很多;主要做非诉的,装修都很高大上。
但更多的时候,跟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创始合伙人有关。
在天志,这个人就是费靖。
至于他的审美……
进入这间奇特的三角形办公室,坐在这张奇葩的三角形会议桌旁,再看看费靖今天背带西装裤、白衬衫之外加的那条辣眼睛的橙色领带,程白只能默默地垂下眼去,瞅着自己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思考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忽悠到天志来这种严肃的人生问题。
“例会项目还跟以前一样,不过今天加进来一位新成员,就是这位了,程儿。不用说,大家这几天肯定都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
费靖说话的时候,还坐在转移上转圈。
完全像是有多动症。
“一眨眼就到年底了,我看各个团队的业务都挺好的,大家交流交流?”
天志律所一共有八位高级合伙人。
除了费靖之外,尚有一男一女两位创始合伙人,眼下就坐在费靖两边。男的那位姓陈,叫陈炳国,已经秃得差不多了,国字脸,面容严肃,沉默寡言;女的那位姓纪,叫纪慧然,却是保养得当,身着职业套装,眼角只有些许鱼尾纹,唇边挂着笑意,一副温和模样。
剩下的五位高级合伙人都是后来出资入场的。
除了程白之外,全是男性。
主做资本与市场业务的戴华,穿一身高档的手工定制西装,手上戴块万国达文西系列的铂金表,看着风格跟方不让很像,毕竟圈内非诉领域,人人都想当方不让;
主做银行与金融业务的耿荣,比起戴华低调很多,不时转动着右手戴的戒指,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主做海关法律服务的向连凯,面相看着沉稳,但却戴一副镜架镂花的克罗心眼镜,这个品牌出了名的小众、不羁,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别样的魅力;
最后便是主做争议解决的赵天理了。
在座的都一副开始做年末总结的架势,有的先做了点准备,照着念一遍,有的则更随意着,按着自己关注的重点谈。这部分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做业务了,更多进行公司管理。
但程白的目光却落在赵天理的身上。
这位高级合伙人,有四十三岁了。
寸头,两粒扣黑西装,戴一块有些上了年头的浪琴手表,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经常上法庭的狠人。
他所带着的,正是天志规模最大的争议解决团队。
覆盖大部分诉讼领域。
团队内有数名一般合伙人和数十名资深律师。
整个例会上,赵天理都没怎么说话,轮到他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最近一个季度的情况,接下来就把话茬儿扔给了坐在他右手边的程白。
但程白真没什么好说的。
才来天志没两个月,官司也没接几个,而且因为先前跟费靖沟通过,连个负责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含混地说团队正在搭建之中了。
戴华带了几分油滑,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恶意地调侃了一句:“程律当年在乘方可是呼风唤雨的,记得什么领域都做过,只要感兴趣的案子都接,钱有了,名也有了。现在空降我们天志,还没找到个方向,心里不会不舒服吧?”
程白原本挺舒服,听了这话之后就真不舒服起来了。
戴华在她眼底就是个低配版方不让。
而且还是超低配版的那种。
但大家毕竟还坐在同一张会议桌边,所以她勾了勾唇角,没翻脸,只道:“暂时没考虑清楚做什么,还真挺为难的。我看戴律最近挺忙的,听说刚接了一个企业的资产重组,要不我到您团队里,给您打个下手?”
戴华脸瞬间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