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懵懵懂懂的点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钱亚萍出去了,阿绣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钱母匆匆忙忙赶去开门,刚一打开门栓就被人一脚踹开了门,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浑身醉醺醺的,骂骂咧咧:
“死婆娘,这么慢才开门,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
钱父走进屋子里,看见脸色苍白的钱亚萍,没好气道:“见到你老子也不吭个声?读书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个赔钱货!”
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钱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问道:
“你吃饭了吗?正好你回来,咱们一家人吃晚饭吧。”
钱父瞪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到饭桌旁边,端起桌上唯一有肉的一道炒菜,拿起筷子就直接往嘴里扒,等吃得差不多的,又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两口,抹了抹嘴,问道:“家里的钱呢?都拿出来!”
钱母惶恐道:“哪里有钱?你上次不是全拿走了......”
话没说完,被钱父一脚踹到一边,他怒目圆睁骂道:“敢骗老子?院子里那么多衣服,哪能没有钱?快拿出来,不然我打死你!”
钱母哭着说:“只有几块钱,还要留着买菜呢,家里的米已经吃完了,给了你你又要拿去赌了!”
钱亚萍冲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央求道:“别打姆妈!家里真的没钱了!”
钱父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钱亚萍脸上,“滚开!”
钱亚萍被打的身子歪在一边,嘴角流血,左脸立马肿了起来,领口歪歪扭扭,露出了里面戴着的珍珠项链。
钱父眼尖,上前一把攥住那条项链,厉声问:“哪来的?这么值钱的东西你敢藏起来?给我!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不要,那是七小姐给我的,你不要想抢走!”钱亚萍死死攥住自己的项链,死活不松手。
钱母心急如焚的拉架:“阿萍,你快松手,不然他会打死你的!”
接下来,就是一片骂声,哭泣声,求饶声,桌椅板凳碗筷落地的声音。
最终钱父抢走了珍珠项链,把家里最后的一点钱搜刮干净后,扬长而去。
阿绣屏住呼吸,在屋子里躲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走了出来。
厅堂里一片狼藉,饭桌被掀了,做好的晚饭洒了一地,她拿来的食盒也被扔到了地上,糕点被踩得稀巴烂。
钱母满面青肿,却习以为常一般和钱亚萍低头收拾着残局。
“亚萍......”
钱亚萍抬头看向阿绣,她的脸高高的肿着,眼睛红肿,还有泪光,脖子上有一条红痕,勒得很深,似乎就要出血。
阿绣眼眶红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能傻傻的看着钱亚萍。
她以为钱亚萍会委屈,会悲伤,会愤怒,会因为被她看见而觉得难堪。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钱亚萍只是无力的冲她笑了一下,耸了耸肩,稀松平常道:
“饭吃不成了,真可惜。你傻站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阿绣愣了一下,然后大力气的点头,急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扫把帮着扫地。
三人齐心合力,把厅堂重新收拾出来了,钱母身上有伤,又累又疼,进屋躺着去了,不再管她们。
阿绣和钱亚萍把碎碗装在竹篮里,拿出去丢掉。
月光照在狭长的弄堂里,小路上寂静无人,两个人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
阿绣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钱亚萍先开口,她烦恼的问:“你说我脸上的红肿这几天能不能消?脖子上的还好说,可以系一条丝巾,我看七小姐这样系过,可是脸上的怎么办?”
阿绣担忧的问:“你还要去礼拜六的舞会吗?你的伤看着有些严重,不然还是好好休养......”
钱亚萍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我必须去!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非去不可!”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质问阿绣:“你不希望我去?你是不是怕我跟你争宠?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阿绣从来没见过钱亚萍这么可怕的表情,她又委屈又着急,连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哪里有瞧不起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钱亚萍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有那样一个家,那样一个烂赌鬼的父亲......”
阿绣扔下竹篮,牵起她的手,坦诚道:“我是孤儿,我爹娘很早就死了,我姨姨把我养大,她扔下我和人私奔了,我差一点被嫁给一个吃喝嫖赌抽的窝囊废,我...我这次数学测验又没有合格,你会不会也瞧不起我?”
钱亚萍甩开她的手,愤怒道:“可你的国文和外语都是优秀!”
两个小姑娘互相盯着,彼此僵持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钱亚萍伸指头戳了戳阿绣的小脑袋:“笨阿绣,数学笨蛋!”
阿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家里好像有一种消肿的药酒,特别特别的好使,明天我带给你好不好?”
丁妈泡的药酒,据说是祖传的方子,千金不换!
“真的吗?”钱亚萍兴高了起来:“好阿绣,明天你一定要记得带来,不然我真的要戴着化装舞会的羽毛面具跳舞了!”
“一定不忘!”
女孩子的吵架啊,总是和好得这样快,就像是天上挂得这轮月亮,一会儿圆了,一会儿又缺了,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两个人重归于好,亲亲密密的挎在一起,在弄堂里的小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