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做噩梦告诉老公,”邢烨嘟嘟囔囔,睡梦里不忘拍拍胸膛,人猿泰山上身,“老公抱宝宝睡觉。”
温元嘉轻声答应,乖乖闭上眼睛,波涛般困意涌来,拽他落入沉眠。
时光如水飞逝,日历本上的纸页一张张撕去,温元嘉习惯了晚出早归,时间总是和邢烨错开,他足迹踏过的地方越来越远,道路越来越不好走,有的地方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雨后踩进去满脚湿泥,开车时车轮轧上石头,上下颠簸几下,撞得他头晕脑胀,恶心欲吐,十分钟不到就得下车,步行走路回去。
这种状态持续时间长了,他觉得不对劲了,有天店里业务太多,看情况到后半夜都不会歇,他帮着端了几个盘子,闻到鱼味就不舒服,看都没法多看,恰好这天要去上三冬外面的吴家屯,他不到中午就拎药箱出来,在吴家屯待了一天,这一天他腹部坠痛,腰酸腿软,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不吃饭饿得厉害,吃饭不到半小时就要吐空,他心慌意乱,这段时间的不适联结起来,指向最有可能的结果。
他坐在门口,眼珠直勾勾盯着肚子,想要抬手摸摸,实在不敢动手,期盼已久的成员突然到来,他不敢动也不敢摸,甚至不敢确定,他揉弄滚烫耳朵,进房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迎着月光踏上小路,想尽快回到家里,给自己做个检测。
月明星稀,土路一个接着一个,脚底踏上泥土,手机里亮光暗淡,看不清前方路况,身旁满是半人高的植物,叶片划在脸上刮疼脖颈,边缘似细密刀片,蜇的人酸疼麻痒,无名情绪躁动,他心急如焚,越想快越快不起来,掌心滑|腻发软,手机在掌心打滑,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被迷宫似的小路绕晕,消耗殆尽的电量打不开导航,他甩甩手机,镇定心神,努力回想过来的路线,循着记忆向前,他不敢低头,低头便记不清路,刚从植物林穿过,稍微忆起路线,他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底下跪,手机脱手飞出,半张脸拍进土里,身体被惯性拉扯,沿着斜坡往下面滚,神经扯到极点,理智魂飞天外,他下意识扣紧五指,死死扎进土里,后背撞上石块,止住下落颓势。
心脏跳得飞快,砰砰砰撞击胸口,几乎要蹦出喉咙,冷汗出遍全身,他向下看看,这是不知排水还是做什么挖出的壕沟,沟底满是湿泞,踩进去用不上力,手机不知丢去哪了,剧烈恐慌过去,疼痛攀爬上来,小腹像被钩子扯住,拽住内脏拧动,他疼的咬紧牙关,打摆子似的哆嗦,满身力气只够他保持神智,不至于晕厥过去。
这一瞬间,温元嘉崩溃透了,额头贴在土里,土腥气息扑来,将他包裹进去。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这么迟钝,学医学了这么多年,身体有了这么大反应,都没第一时间察觉。
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只能四处摸索,抓到一块石头,捏起来重重敲凿,试图撞出声音,吸引路过行人。
第73章
咚咚剁菜声响的飞快,刀锋舞出幻影,土豆地瓜茄子切成碎条,堆在菜板旁边。
厨房里油烟弥漫,外面吵嚷不停,邢烨站在灶台旁边,锅里滚水沸腾,热腾腾的菜在里面泡着,被大勺一圈一圈搅动,白气蒸腾起来,烤的人汗流浃背,额发贴在头顶,布料黏在背上,他要热成馍片,筋脉被热气烤干,化为干枯塑管。外面有人来找,他丢下铁勺,出去迎来送往,嘴巴咧到最大,笑容透不到眼底,连轴转似的工作压弯脊背,脑袋里卡着闹钟,脖颈紧绷成弦,冲动像柄拴铁刺的鞭子,狠狠甩上背脊,令他浑身难受,令他停不下来。
只要停下,勾雪峰冷漠倨傲的脸浮现出来,像一根镶满尖刺的枪,直直戳|进脑干。
厚厚一沓合同塞|进公文包,边缘锐利如刀,斩断细如薄丝的感情,他邢烨像个笑话,在病房里颜面扫地,在媒体口中沦落为丢盔弃甲的丧家犬,任谁来都能踩上一脚,任谁来都能把他踏进泥里,吐口唾沫扬长而去。
愿赌服输,生意失败他认了,感情失败他认了,直至身体崩溃,他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生命像沙漏里的细沙,从窄小缝隙间落下,他越落越深,被泥沙淹没,被淤泥堵住口鼻,眼前的世界晦涩无光,黑幕化为厚重乌帘,遮住视野里的一切,或许他该放弃了,该认命了,该任由命运的铁蹄践踏上来,将他压成薄片,让他灰飞烟灭······
下坠的手被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