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桥不假思索地掀开被子下楼。
“是啊,他也在准备,”顾郁的声音传来,“简桥常常去找他讨论……哦,就是明月。”
“他在指导明月吗?”一个女生背对着简桥坐在沙发上,声音很轻灵。
“呃……也许吧,”顾郁有点儿不太认同这个说法,“简桥既有天资又努力,还特别有想法,他们两个聊得来,算是朋友吧。”
简桥一言不发。
听到顾郁对别人夸赞自己,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反正,简桥可能不会走淮灵叔叔的路,”顾郁说,“他不需要成为第二个老陈,优秀的人不需要拿来做比较。再说了,简桥也许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不能只看艺术创作者的共性,就忽略每一个个体的光彩,这是很不公正的。”
简桥勾起了嘴角。
“你说得有道理,”女生也笑了,“所以我们那么努力,都是为了被看见而已。”
“不要怕,你们只管创作就好了,自然会有欣赏的人在。就像我会看爷爷和画舟堂的每一幅画,你会看淮灵叔叔的画一样,”顾郁说,“其实不只是被喜欢着的人幸福,追随着的人,也很幸福啊。”
“你倒是……挺单纯,”女生说道,“现在想想,不进入这个圈子也挺好的。”
“好在哪儿?”顾郁问。
“不知道,”女生诚实答道,“说来安慰你的。”
两人都笑了。
顾郁:“待会儿简桥醒了,介绍你们认识?”
女生:“好啊。见到大神还是蛮紧张的,他高冷吗?”
“……嗯?”顾郁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挺傻缺的。”
“快中午了,”女生又说,“他该醒了吧?”
“没呢,最近忙,睡得晚,有时还通宵,不好意思哈,”顾郁说完还喃喃一句,“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艺术家为什么总在半夜找灵感。”
她笑了笑:“艺术家倒不敢当。夜里安静,情绪既可以空洞,又可以饱满,没人打扰,任自己昏昏沉沉地乱想,创作出来的东西还是跟白天不太一样。”
顾郁恍然大悟般应了一声。
难道他白天常常打扰简桥么?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
简桥听到这里,转身往楼上走。
“哎!”顾郁终于注意到这边,突然喊了一声,“简桥!”
糟!
出门忘看黄历。简桥大步往楼上飞奔。
顾郁撩开帘子冲进来,三两步赶上来,两人推搡着气势汹汹地进了屋,四目相对。
“跑什么?”顾郁问。
简桥扯了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呃……锻炼一……”
“哇呜啊啊啊啊啊啊!!!”
简桥话还没说完,听到这一声吓得一抖。
顾郁条件反射地双手搂住他的手臂,两人双双转头。
“嘻,”乐乐尴尬地笑了一声,“哥哥,桥桥哥哥醒了。”
“……啊,真及时,”顾郁说,“乐乐,哥哥待会儿来找你,你先和小霸玩哈。”
顾郁扯着简桥到楼梯上:“许漫衣来了,你俩见见?”
“哦。”简桥应声。
“好嘞。”顾郁说着就把他往下拽。
“等下,等下,哥,”简桥求饶,“我睡衣都没换,脸都没洗。”
顾郁回头,故意刺他:“哟,哟哟哟。”
简桥无奈看他。
“你本性暴露了吧!”顾郁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还要打扮打扮吸引美女!”
简桥仍旧无奈看他。
顾郁拿手指戳他胸口:“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多稀罕呢,我也有。”简桥不甘示弱。
顾郁一下子被噎住。
“你好呀,明月大大,我是许漫衣。”
简桥看着面前的人,眉目清秀,明眸皓齿,小家碧玉,般般入画。一时间竟令他难以分辨她和温竹谁更温婉娴淑些。
“叫简桥就好。”他说。
他们开始聊些专业知识,交流想法,顾郁自知插不上嘴,默默做饭去了。经过阁楼的楼梯口,关小梨靠着墙,顿了顿,掀开帘子:“请。”
顾郁啧了一声:“滚滚滚。”
两人聊了一会儿,吃过饭,顾郁送她到小区门口上了车,站在车窗外俯身看着她:“抱歉啊,今天爷爷不在,害你白跑一趟。”
“没有白跑,见到你们挺高兴的,我该回学校了,下次回来再找你们,”许漫衣挥了挥手,“回去吧。”
“下次来之前给我打电话,”顾郁比了个手势,“一路顺风。”
顾郁一直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才转身离开,保安大叔一下叫住了他:“小顾!来!”
“叔,怎么?”顾郁一头雾水地走近。
保安大叔给他一个小小的红包:“拿着!”
“不能要不能要,”顾郁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叔,我这年纪过两年都能当爹了,千万别给了。”
“拿着拿着!”大叔笑嘻嘻,“我儿子前两天结婚,小红包,里头就两块钱,沾沾喜气!”
“哎好嘞,”顾郁这下二话不说接过去,“新婚燕尔,祝贺祝贺。您也新年快乐。”
顾郁和他道了别,一下子心情好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他把小红包揣进兜里,突然摸到一个东西。
“嗯?”顾郁掏出来一看。
是一个红包。
跳到一半儿差点摔个大跟头。
“……红包?”
上面还画着花,右下角用毛笔写着“新年快乐”。画得妙,写得端,秀丽雅致,一下子把红包的俗气都冲淡了几分。
顾郁拆开一看。
两百。
这……?
顾郁一脸疑惑地回了画舟堂,问简桥:“你刚刚给我塞红包了?”
“什么红包?”简桥也一脸疑惑。
“不是你吗?”顾郁更加惊讶,“只有你碰过我的外套啊。”
简桥把笔一放,腿一扫把他放倒在床上。
“你收关小梨红包?”简桥问。
顾郁立即辩解:“没有啊,他那样,像是懂这些中国习俗的人么?”
简桥瞪着他,从他兜里把红包摸出来,更气了:“你还收两个?!”
“不是啊,那个小的是保安大叔给我的,他儿子结婚。”
“你还沾别人喜气?!”简桥把小红包揣进自己兜里,“反省吧你。”
“啊——”顾郁幡然醒悟,“是许漫衣给的!”
“你还收人家女孩子红包?!”
“等会儿,你先别酸,”顾郁坐起来仔细回想,确定只会是她了,顿时有些懊悔,“我也应该给她一个的,远道而来的客人,招待不周,怪不好意思。”
简桥:“我酸的是你的红包么!”
顾郁:“哎呀,你都答应我去看烟花了,更没得酸了。”
简桥懒得理他,转回身接着画。
“你画吧,我不打扰你了,”顾郁说,“我不想成为你艺术道路上的绊脚石。”
简桥立即拉起他的手:“……这倒没有。”
“没有就好,我走喽,”顾郁转身拿着红包蹦跶着出了门,轻轻掩上,回头趴在门缝小声说道,“晚上去剧院,六点钟我叫你。”
简桥笑了,轻叹一声。
“猜我走没有?”顾郁又趴在门缝小声说,“么。”
简桥又叹一声。
顾郁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帘子仍然关着,他于是又对着空气亲了一下:“么。”
简桥再叹一声:“偶尔也绊一下。”
顾郁听到这话立刻关上门转身下楼,毕竟他是真的不想成为绊脚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