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桥立刻伸出右手,一把揽住了他。顾郁的脑袋磕在他肩上,鼻子挺疼的,同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和他一样,有种与世无争的气质。
顾郁立即站好,伸手抓住了扶杆,开口道:“……谢谢。”
这一站是市中心站点,地铁上的人下了大半,座位上的人也走得稀稀拉拉,但他俩都没有坐下。
简桥垂下了手,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顾郁,你不怕我吗?”
“嗯?”顾郁揉了揉鼻子,“为什么?”
简桥没回答他,默然地看着车窗外没完没了倒退着的小广告。
顾郁想了想,感觉自己猜出了他说的是什么:“你是觉得,我跟你相处的的时候,不够小心翼翼,不够提心吊胆,不够谨慎又退让?”
简桥没说话,轻轻地笑了下。
“我对你已经很小心了,但我这样不是因为我怕你,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怪人,而是在很多方面我不想触犯到你,明白了?”顾郁转过头看着他,模样很认真。
简桥也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懂了。”
在简桥的自我认知里,他常常会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就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已。
他心里埋藏了很多秘密,很多他不愿意提及的秘密。直到昨天,他居然就那么自然而顺口地说出了他的第一个秘密。
他曾因为自己的“不一样”而承认自我的“古怪”,他害怕被世人站在任何大众的势力制高点上无情鞭挞,他害怕被当面指责那些他不想直面的言语。
从脾气秉性,从性格喜好,从各个选择,甚至从他的性向,他接纳了自己的一切,唯独无法让自己走进聚光灯的下方,无法向世界敞开他的那些小小的秘密与心事。
简桥啊简桥,你昨天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补一句“谢谢”?为什么对一个根本不算很熟的人讲你的秘密?
“反正平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爷爷都会教我。有的事情我一开始捅了娄子,但被他教训之后不会再错第二次。我要是有什么冒犯你的,你就说,我肯定改。”顾郁低声说道。
简桥的心跳有一瞬乱了节奏。
他脑子里就像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在吼:“简桥你为什么告诉这个不相关的白痴!你吃饱了撑的吗?!”
而另一个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子就是吃饱了撑的,你管得着么?”
顾郁见他没反应,啧了一声,胳膊肘撞了下他的手臂:“听没听见啊?”
简桥点头:“听见了。”
他回忆了一下,突然感慨道:“我以前没发现,你竟……”
“要下站了啊!”顾郁一抬头猛然发现即将到站,也顾不上聊天了,立即拔腿挨个地通知。
他们上包车之后,简桥坐在最里面窗边,冷清正好跟在后面,不想其他人觉得让来让去有什么别扭,只好挨着他坐下了。顾郁清点好人和东西,最后上了车,坐在前面副驾上。
简桥和冷清一路上都没说话,车开了一会儿,冷清仰头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他闭着眼,一副冷淡的样子,窗外的光线照在他的侧颜上,简桥不着痕迹地转头瞥了一眼。
好久不见。其实这句话,简桥在心里也已经对冷清说过了。简桥不会原谅他,但不能否认,简桥想念他,三年来,常常想念他。
估计是司机师傅成天在车里闷得慌,车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儿足,在车里坐久了不仅很凉快,还有点儿冷。冷清坐在第二排正对着空调的位置,不知道睡着了的他感没感觉到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顾郁回头看了一眼,把空调往上扳了些,手伸到冷风前感受了一下,还是被凉得一哆嗦。关了空调也不好,今天外面有一点儿闷,这么多人挤在车里更闷。
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了一颗晕车药和一瓶水出来,手往后一伸递给了初阳,初阳立即转身递给了后排的王元其。他们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像已经重复过上百遍。
顾郁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件格子衬衫,转身递给了简桥,压低了声音说道:“给冷清盖一下。”
简桥看了看他,没说话。
顾郁扬了扬手里的衬衫:“快。他那儿太冷了,着凉怎么办。”
简桥伸手接了过来,抖了抖衬衫,很是不自在地往冷清身上随手一耷拉。
顾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立即回头拿出了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下午3:07-
媚娘和来福:您干事儿挺走心啊。
辰沙与果灰:闭嘴。
媚娘和来福:[“讨厌你”表情包]
辰沙与果灰:[小猪佩奇”滚“表情包]
顾郁嘻嘻笑了两声,把手机关了放在一旁,歪着头开始打瞌睡了。
车程大概半个小时,并不算很久。顾郁醒的时候,车已经开到山脚了。那件格子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到了他自己身上,盖得端端正正,铺得平平整整,一看就和简桥的走心之作有着云壤之别。
他把衬衫扯下来塞进背包里,转过头轻声对后排的初阳说:“谢谢小可爱。”
冷清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感觉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简桥望着窗外打了个冷颤。这是什么鬼称呼啊,大老爷们儿这么肉麻。
“郁哥,要到了!”初阳望着窗外笑了起来,看样子还有点儿兴奋。
后排的王元其身体往前倾趴在初阳的座位上,看着他笑,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一年来这儿画十几次,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好看的人你巴不得天天看,好看的风景一年看个十几次怎么了。”大师姐易向涵站出来维护了正义。
“我有点儿饿。”钢铁直男赵觅山突然发言。
“你旁边就是美人,秀色可餐,欣赏欣赏就饱了。”温竹说。
赵觅山嫌弃地看了一眼易向涵。
“渴了饿了困了累了迷路了,一律找小宝。”易向涵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对着顾郁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再这么叫我,我保证你以后渴了饿了困了累了都没人管。”顾郁无奈地从包里掏出一盒饼干往后递,初阳立即接过去转身递给了赵觅山。
简桥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窗外没什么好看的,刚到山脚,风景还是马路边,叶子顺风落下一片一片。他看着看着,突然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嘴角。
他向来冷漠孤僻,喜欢独来独往,性格慢热不爱表达,对他而言,融入一个团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就连他之前学油画时待了那么久的画室,里面的人大多并不是很交好,尤其在冷清离开之后,他基本开启了与盲人按摩同样感人肺腑的哑巴绘画模式。
但这群人,好像并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车在入口停了下来,一行人下了车,几乎个个提着箱子往里走。
本来简桥和冷清初阳应该走一起的,但他们在选点取景上发生了冲突。简桥想在山腰,冷清想在山脚,初阳说这儿也不是说那儿也不是,两头不是人。
最终简桥懒得争辩,更何况冷清根本不争,二话不说直接把箱子拎到了自己选好的位置,小凳子打开坐了下来。
简桥没好气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画具箱往山上爬了。
“哎简桥哥!其实这个位置也挺好的,不如你试一试?”初阳着急忙慌地冲他的背影喊道,没人回应只好回头找冷清,“师兄你不劝劝吗?”
冷清也没理他,开始一样一样地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