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蜜方二

清朗醇厚的男性嗓音如溪涧落水,落在钟艾耳朵里,她握在门把上的那只手不由隐隐一僵。她倏地转过头,迅速打量此人一眼——

阳光从窗口洒下来,在这男人身上勾勒出一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轮廓,骨架完美、身姿颀长,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难以掩饰的锋芒。

原来不仅声音好听,身材也好到没话说,可惜了……出入心理诊所的哪有正常人。

钟艾把视线从这位陌生人身上收回来,抽出夹在腋下的病历核对了一下。姓名:louis du,性别:男,年龄:28岁。

她二话不说打开诊室门,随口说道:“杜先生,你进来吧。”

男人在门口僵了一瞬,他几乎来不及澄清什么,便被钟艾推进了诊室,反手关上门。

“坐吧。”钟艾指了指诊疗椅。

心理医生诊室的诊疗椅跟普通的椅子不一样,有点像牙科的躺椅。由于上位病人离开时椅子没有调回原位,仍保持着半躺的状态,所以“杜先生”只能半推半就的躺下了。

钟艾翻看几下病历记录,不禁眉头深锁,扭头瞅向他,“你有社交恐惧症?”

百叶窗低垂,窗外的阳光被切割成一道道斑纹状的光影。明暗交错间,男人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锐利清透,蓄着一股倨傲之色。

“有什么问题?”他挑着眼角看看钟艾。

“我怎么觉得你更像狂躁症呢?”钟艾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让这男人正是刚才在楼下猛按喇叭的路虎车主呢。

……狂躁症?

季凡泽不免愣怔。

倏尔,他扯了扯唇角,他觉得接下来的治疗可能会很有趣。

事实上,钟艾并没有在开玩笑。

医学名校毕业、心理学科班出身,她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没能进入三甲医院,不得不委身于这家私立诊所。按理说,三年工作经验,就算她的资历不够丰富,也绝不可能连对病人的基本诊断都摸不准。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非常棘手。

病历记录上,三位资深专家给出的诊断结果完全一致——病人患有中度社交恐惧症。可此时此刻,这位男病人手臂枕在脑后,舒服地躺在皮质软椅上,随便一个双腿交叠的姿势都显得赏心悦目、气质尊贵,丝毫没有社恐病人面对诊疗椅和新环境时,所表现出的不安感和抗拒感。

钟艾深感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大挑战,她该不会有幸推翻所谓的权威诊断吧?

那可真该成为心理学界的奇迹了。

不管了,钟艾咬了咬原子笔,大笔一挥,直接在louis du的专家诊疗结果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质疑精神嘛,永远是专业学科发展的动力。

钟艾研究病历,季凡泽研究她。

这女人尖细的下巴,小巧的嘴唇……季凡泽的视线一路上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端详钟艾,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都只是浅尝辄止,继而淡然地移向别处,却在看向她的眼睛时,季凡泽的眸光硬生生地顿住——

与他记忆中的那双眉眼完全吻合。

只是……哪里又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感觉到有道放肆的目光压着自己,钟艾放下手里的病历,抬眸瞅了季凡泽一眼。

自从上电视以后,时常有病人在就诊时盯着她仔细打量,就好像镜头里的她裹着层鲜亮的糖衣,某些有强迫症的患者总想要剥开来看个究竟。钟艾再自然不过地把季凡泽归为此类了。

她作势嗽了嗽嗓子,切入正题:“杜先生,你第一次感觉自己不能适应人群是什么时候?”

“病历记录里有。”尽管季凡泽对杜子彦那点事早能倒背如流了,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不配合治疗的病人很多,钟艾没太当回事。既然病历上显示此人是在和女友分手后开始恐惧开放性场合的,她索性聊天似的说道:“跟我聊聊你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吧。”

“病历记录里有。”

这人翻来覆全用一句话敷衍她,钟艾觉得诊疗比预想中更难继续,“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病历记录……”季凡泽顿了顿,客串病人让他有点头疼,不得不改口道:“我吃药了。”

总算说句人话了。捕捉到他某个眯眼的小动作,钟艾细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眼罩,“如果光线令你不舒服,你可以带上眼罩。”说完,她关上抽屉,起身准备把眼罩递给季凡泽。

殊不知在她站起来的一刹那——

她狠狠地踉跄了一下。

表情始终寡淡的季凡泽这下倒是笑了,这医生不知是萌还是蠢,关个抽屉居然都能夹住白大褂。

眼瞅着钟艾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挺挺地向他扑倒过来,季凡泽腾一下坐直身体。钟艾的惊呼声还卡在嗓子眼里,一双有力的手已经一把扣住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子。

季凡泽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持续不过两秒钟,可直到他的手从她腰上松开,钟艾还觉得后腰隐隐发烫,似乎隔着薄薄的衣料,她都能感受到这男人手臂传来的力度和温度。

她故作镇定地扯了扯白大褂,刚要开口道谢,就看见季凡泽眼中那抹戏谑的光,轻轻浅浅的,如同水雾一般。

钟艾错开视线,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谢谢。”说着,她把眼罩递上去。

他接过眼罩,勾在修长的手指上,没往眼睛上戴,不知是不习惯还是什么。

“钟医生,其实……”

刚开个头,素来淡然自若的季凡泽就卡了卡壳,因为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正如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坐在这张诊疗椅上一样。一切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误会,只消一句话就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

可左右寻思少顷,却是连季凡泽自己都没料到他的回答会是:“……我没病。”

他看起来很认真,钟艾却当即陷入一片刻的怔忪。

不可否认,这是她从业以来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像酒鬼都说自己没醉一样。而且说得越认真,就代表醉得越深,病得越重。

这一刻,季凡泽坐着,钟艾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