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子觉得十分可笑,自己做了十几年一无是处的小妖怪,护不住亲人护不住家园,还幻想过如何努力飞升成神,结果突然有人告诉你,你是什么狗屁了不起的掌握着生杀主宰的大人物,一边这般吹捧你,一边又踩着你说,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就只是一缕魄而已,你连个人都算不上。
“那我过往十六年的人生究竟算什么?”白果子死死盯着殊羽,“你想过没有,我也有心,有血有肉,有我自己想过的人生,他是他,我是我,我就是白果子。”
“恨我吧。”殊羽几不可闻道,“如若可以,我愿用我的性命赔罪,但不是现在,更不是在这里,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也无法回头。”
“果子与神君在聊什么呢?怎么看着像在吵架?”洞口处站了一排,向弥扒着结界费力张望,离得稍远瞧不真切,就见到两人相互推搡了一阵,这会儿又都跟中了定身符似的一动不动,良久,叫他们看出不对劲来,红色的身影微微抖动,似乎是在哭泣。
洞穴内此刻剑拔弩张,千年无人问津的殊离之境忽然聚集了神族、巫族、百鬼族、妖族,甚至还有溯风族,他们一眨不眨地盯着悬空石台上一白一红两个人影,或紧张,或期待,或忧虑,或戏谑,各怀鬼胎,一触即发。
“你瞧果子身上,”阿晋戳了戳向弥,有些担忧,“他身上是烟吗?怎么越来越浓烈了?”
“他不会是要着了吧?”向弥蹭到伴月身侧,“小神官,你能看出什么名堂不?”伴月拧着眉,一边忌惮着鬼王,一边又要看牢溯风族,他亦不明白殊羽做何打算,但显然,石台上的两人并不怎么愉快。
趁着这个间隙,伴月走到溯风族族人身侧,将影会意,举枪围住了他们,祝余长老视线一直锁着前方,未曾察觉来人。伴月轻咳一声,道:“长老,我能知道你为何要私逃出境吗?”
虽说溯风族戴罪之身,但千年来殊羽也并未刁难过他们,大荒汤谷中倒也算融洽,祝余长老更是德高望重,心怀苍生,鞠躬尽瘁守护着扶桑神树,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理由,能让他不惜犯险也要逃出来,逃出来便算了,现下还眼巴巴地送上门来。
只是未等到祝余答复,却等来了另一拨人,竟是诸多神族神官仙君,还有行色匆匆的巫族巫王。
伴月眼角一抖,出大事了,他正要上前行礼,耳边却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向弥阿晋浑身发抖,正捂着嘴哭喊,零零散散的一众人瞬间往前涌去,将洞口结界处围得水泄不通。伴月朝他们看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双臂大开跌下了石台。
无人知晓那短暂的时光里白果子想的是什么,他犹自哭泣了好一阵,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串珍珠络子,珍珠还沾上了红色的果浆,像浸了血似的。
“那日在百鬼之林我带出来一个小鬼叫小冬,他被鬼差带走的时候我问过他一句话,我问他为什么又不讨厌弟弟了?”白果子没头没尾道,声音轻轻柔柔,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他说,因为他爱他阿娘,也愿意一样去爱弟弟,看到阿娘开心自己也便开心了。”
白果子将珍珠络子郑重放在殊羽左手掌心,他双手托起手背,将自己额头贴上去,湿漉漉的眼睫划过殊羽指尖,留下两滴晶莹透亮的泪珠。
“这些珍珠是从归墟之海带出来的,我昨夜熬了一宿打的同心结络子。”白果子抬起头,缓缓合上殊羽骨节分明的左手,他弯起月牙般笑眼,“送给你与你那位心上人。”
“果子……”殊羽眼底通红,齿关颤栗,他紧握着同心结闭了闭眼,想着如果自己跳下去能一了百了就好了。
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突然抽开,殊羽猛地睁开眼,白果子笑着跟他道:“神君,七情六欲我还给你,爱恨嗔痴我也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决然向后倒去,红衣翻飞,如飞蛾扑火。
那团火红色的身影直直下坠着,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被火海吞噬,被岩浆掩埋。一千多年未曾见过雨水的殊离之境下起了瓢泼大雨,混着肮脏的山灰滚滚打在身上,溅在石台边,落入火海里。
脚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殊羽木讷地低下头,哦,是那本《上古神祇志》。他俯身捡起,书册沾了雨水又脏又湿,他想用袖子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正将原本干净的几页纸都弄脏弄乱看不清了,就像白果子,再也回不来了。
烈焰熔浆里升腾起一股□□的魂魄,那魂魄发出凄厉哀叫,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一瞬间钻入殊羽体内,殊羽半跪在石台上,身上好像压了千斤大石怎么也站不起来,他感受到体内元神正在冲突打架,如同数不尽的蚂蚁正啃噬着周身血肉,快要疼死过去。
雨水落在岩浆里蒸腾起漫漫水汽,氤氲间一块巨大的天幕出现在身后,那天幕明亮如镜,倒映着殊羽惨不忍睹的身形。那身形缓缓消失,独留下两道完整的元神,一道是金色,另一道是银色。须臾变化间,金色的元神徐徐淡去,银色愈发刺眼夺目,那元神渐渐清晰明朗,具象出一具挺拔的轮廓。
风吹散水雾,明镜透亮。
镜中那人红衣胜火,长发微卷,眉目如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睁开眼,凤眼微挑,棕色的瞳仁睥睨四野,左眼下赤色面纹映衬着一张俊脸,愈发妖冶无双。
他微微一笑,天地失色。
溯风族族人双膝跪地,虔诚叩拜。
“恭迎,我主荼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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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子下线了
荼离终于要上线了
你们应该能猜出来吧=-=应该不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