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林(二)(2 / 2)

我主荼离 偷袭点 2312 字 12天前

“这……”孟婆踱步了几个来回,终是打定了主意,“一炷香时间。”

忘川河上来回着几艘无主的小船,殊羽夹着白果子跳下,孟婆扬了扬手,那小船便自己动了起来。忘川河里头漂浮着莹莹绿光,偶尔能看到几缕白色的孤魂随波逐流着,白果子望进水里头,竟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他又望向殊羽,水中殊羽的倒影泛着金色的光芒。

白果子问他:“为何没有我的影子?”

殊羽往水里看了看,道:“忘川河水可照原身,你无原身,便无影子。”

“唉,难道我真的只是个凡人吗?”白果子有些气馁,殊羽笑笑:“凡人不好吗?”白果子认真想了想,回他:“凡人会生老病死,可我还要为爷爷报仇……神君,你说百鬼之林里面会有我爷爷的魂魄吗?”

殊羽沉了沉眉目,道:“老狐狸功德圆满,自是不会再有牵挂留恋,应该已然入了轮回,转世投胎去了。”

若有轮回,只望下一世,还能再遇见,以报养育之恩。

小船顺着水流行进的速度极快,眼见得不远处出现一座矮矮的山丘,那山丘上林木满布,黑压压一片。白果子默默叹了几口气,又问道:“神君啊,孟婆与转烛谷主的交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谷主告诉你的吗?”

殊羽笑了笑:“猜的,方才不过诈了孟婆一下,不过百鬼族人生性多疑,咱们得抓紧时间,我伤未恢复,若真打起来,只能拼死护你了。”

拼死护你——四个字生生砸进白果子耳朵里,又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听得自己的心扑通跳了一声,有种难言的奇妙骚动。

小船泊岸,殊羽牵着他下船:“到了,这便是百鬼之林。”

他们停在方才看见的山丘上,如今靠近了,才发现这山丘十分深远宽阔,除此之外便是静,落针可闻的寂静,微微清风自林间穿堂而过,席卷起一身凉意,冷嗖嗖的直穿入脚底。白果子打了个寒噤,突然衣摆被轻轻拽了拽,他下意识低头,在一瞬间炸开了毛。

“啊!!!”他飞扑到殊羽身上,双手环着他脖子,双腿圈在他腰上,死活不肯放开,“有鬼啊!!!”殊羽毫不停顿地托住他的屁股抱紧了他,同时看到了脚边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那小鬼头浑身惨白,像是也被吓着了,躲在树后面瑟瑟发抖。

殊羽拍了怕他的屁股,轻笑道:“不过是个小鬼,不用怕。”

“小……小鬼?”白果子艰难回头,这才看清那孩子的模样,他松了口气,“就是他,方才在石头后面吓我的就是他。”

“哦……还要我抱着你吗?”耳边传来殊羽的嬉笑声,白果子脑袋轰的一声,手脚一软跌了下来,他转身走向那小鬼,小鬼见他靠近急急退了几步,眼里包着泪,又鼓足勇气怯怯地问道:“哥哥,你……你见过我娘亲吗?”

“你娘亲?”白果子回头看向殊羽,殊羽摇摇头,白果子又问小鬼,“你跟你娘亲走散了吗?”

小鬼躲在树后抠着树皮,又往里躲了躲小声道:“娘亲背着弟弟去河边洗衣裳,我醒了找不见她……我去河边找她,她也不在……河水好冷呢,还有鱼儿咬我……”

竟是个溺水而亡的小孩,死后不愿投胎,一直游荡在冥界之中。白果子心口泛酸,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糖糕递给他:“呐,最后两块,都给你了。”

小鬼小心地接过,小口地吃起来,白果子见他没那么害怕了,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哥哥现在还有顶顶要紧的事要做,就不陪你了,乖乖的哦。”他扬起一口大白牙,眼睛笑眯眯的弯成月牙一般,小鬼乖乖点头,倒是身边的殊羽愣了愣,心口被蘸了糖糕的羽毛剐蹭了似的,又甜又痒。

二人又往里走了数十步,百鬼之林中的树木大多长得奇形怪状,歪歪扭扭,孤魂野鬼穿梭其中,静谧无声又毛骨悚然,那些鬼魂并无恶意,只是好奇又怯懦地围着他们打转。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响,连绵的萤火虫从泥泞的落叶堆中被惊醒,悠悠然飞起,将整片林子笼罩在满天星光般的绿色天幕中。

殊羽祭出引魂盏,点燃生犀角,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抹异样的神采,带着不可言说的亢奋,还有隐隐的害怕。生犀角燃起的白烟从引魂盏中翻滚着涌出,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那阵清香忽远忽近忽浓忽淡,白烟缠绕着引魂盏翻腾,继而又钻进殊羽的领口、发隙,再从袖管中飘出,白烟凝聚一团又忽而打散,不一会儿,描摹出一具高挑挺拔的身体。

那身体与殊羽一般高,只约莫看出个身形轮廓,白果子微仰起头,却见殊羽眼中一派晦涩哀恸,仿佛一眨眼便能掉下眼泪来。

白烟未多做停留,堪堪并成了一缕,殊羽轻声道了句“去吧”,白烟缓缓往前飘去,仿佛指路一般,他们跟着白烟一路走着,身旁的游魂像是受到了惊吓,纷纷避让开来,将一片萤火虫都搅乱了。

长生道,日用在虚无。

一气初分明动静,三才应化见沉浮。

一炷香的时间,白烟渐渐消散,殊羽的神色十分不好,嘴唇惨白,额头鼻尖冒出细微的汗珠,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白果子上前扶住他,担忧问他:“你怎么了?”

“无事。”殊羽摆摆手,粗粗喘了几口气,牵出一抹笑来,“他留了一缕魄在这儿,我织进了自己的元神里,所以才会不适。”

“啊……恭喜你。”白果子一怔,讷讷道,“那……那你歇会儿吧。”

“不。”殊羽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收回引魂盏与生犀角,白果子扶着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心道不好,一道黑色身影忽的从天而降,死死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身前那男子一袭黑衣,八尺有余,左半边脸隐没在一副金色的面具之下,神情桀骜眉目不善,腰间别着两把用铁链连接的飞镰,正透着渗人的寒光。他拨开眼前的头发,嗜血的红唇微微一动:“好大的胆子啊,殊羽神君。”

殊羽拧了拧眉,神情愈发难看。

“得罪了,沉桑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