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笑眯眯地说:“我又不是为了他们的感激。”他抬手摸着下巴,“当然了,他们真要感激我我也很高兴,要是他们能有点实际行动——比如下次无条件支持我的所有提议什么,那我就更高兴了。”
赵崇昭:“……”
哎哟喂,他家三郎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喜欢!
劳动全体官员参与的“体检”,京城多了不少新词儿。比如说在某某大官人府里府里当值的人绘声绘色地说:“我们家官人每天一起床,就去耍一套拳,说是在锻炼。你们知道夫人给他送来炖汤时他说什么吗?官人他说了个我们听不懂的词儿,降血压!他说‘我要降血压!你还给我吃这种大补的东西是不是想我早点死!’这降血压是什么意思,我真是搞不懂啊……”
这样的市井闲谈一传十、十传百,都觉得很稀奇。那么大的大官儿,口里冒出来的词儿当然是别有深意的!
类似的词儿还有“近视”、“老花”、“配眼镜”。
在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之际,城西开了家大大的眼镜铺。“眼镜”这词非常直白,看到就会懂了:就是在眼睛前面挂两片镜子!不过这镜子是透明的,看着像玻璃。
眼镜铺开业的第一天,不少深受近视或老花所害的人迎来了他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凭体检表可以免费配镜一次。”这是印在体检表下方的一行小字,不少人都细心地发现了它。往体检表后头一番,那是一个图文并茂的宣传广告,大致告诉所有人什么是“眼镜”,戴上眼镜会有何等奇效。
品阶高的人都没有在开业这一天过来,但一些四五品的小京官没那么多避忌,眼看着自己视力那一栏差得惨不忍睹,广告上又吹嘘得那么厉害,他们果断要去看看!
这一看,世界就彻底颠覆了。谁都想不到,戴上那小小的镜片,远处那朦朦胧胧了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山峰,居然变得特别特别清晰!整个世界清清楚楚了,他们甚至能看到同行人眼角还有点眼屎或者脖子没洗干净。相互嘲笑了好一会儿,他们忽然都静默下来,默默带着眼镜跑回家对着镜子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平时没注意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快到中午时姚鼎言来了。“配镜师”认得姚鼎言,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超级贵客。姚鼎言是个近视眼,同时也有一点点老花,他对“配镜师”说:“我远的看不清,近的也有点看不清,该怎么配?”这当然有点为难,不过难不倒眼镜店的人——谢则安早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过了。
配镜师说:“您可以配一副两用眼镜,用的时候换一换镜片就好;要是觉得换镜片麻烦,那可以配两副,一副用来看近的,一副用来看远的。”
姚鼎言很好说话:“你们是独一家的,只有你们懂,具体怎么弄就由你们来决定吧。”
配镜师领着姚鼎言去做更详尽的视力检测。
刚开业太热闹,堆积了很多订单没搞定,眼镜店的人礼貌地对姚鼎言说:“姚相您的度数比较特殊,没有现成的,得让工匠先坐,晚上我们再将眼镜送到您府上如何?”
姚鼎言没找茬,点头答应下来。
姚鼎言下午很忙,回到家时有点累,倚在榻上小歇了一会儿。没休息多久,有人来报说眼镜店送眼镜来了。
姚鼎言叫人把眼镜送过来。他拿出两副眼镜一比对,中间厚、两边薄的那副,盒子上写着是老花镜,中间薄、两边厚那副,盒子上写着近视镜。
姚鼎言戴上近视眼镜拿起书一看,顿时精神大振:书上的字都变得特别清晰!
这可是好东西啊!
只不过鼻梁上顶着东西的感觉特别怪异,也不知看起来是什么样儿。
姚鼎言好奇地走到镜子前一看,竟被镜子里的自己下了一跳。怪的可不仅仅是鼻梁上的眼镜!谁能告诉他,镜子里这个头发打结、脖子上沾满污垢、衣领又脏又皱的人是谁!
太可怕了!自己平时难道都是这样去上朝的?
姚鼎言脸皮抖了抖,朝守在外面的下人喊道:“来人!打水来!我要洗澡!”
第195章
第二天上朝时,赵崇昭眼前一亮。
感觉朝中大臣都英俊了不少啊,改变十分喜人!尤其是为首的姚鼎言,赵崇昭以前一向尊敬姚鼎言,所以非常尊重他的个人习惯,始终勉强忍受着姚鼎言的邋遢。没想到今儿他上朝时朝衣鲜亮,面容光洁,全身上下拾掇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总算有了几分大儒的气度。
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姚鼎言近视,大大地近视。体验过“眼镜”的妙处,或多或少都能理解姚鼎言此时的体会。
面对众人惊异的目光,姚鼎言泰然自若。从前他看东西模模糊糊,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对外在不太上心。如今瞧得仔细了,自然得顺手拾掇拾掇。
下朝后谢则安信步跟上姚鼎言,夸道:“姚先生今儿真是神清气爽!”
姚鼎言哼笑一声:“三郎你有这种好东西,从前怎么不拿出来?”他自己不甚在意,家中上下也习惯了他的不修边幅,于是一直没人提醒他每天都顶着什么模样儿来政事堂,只当他就是这么狂放,就是这么不羁,就是这么我行我素。
听到姚鼎言的兴师问罪,谢则安嘿嘿直笑,深沉地念了句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姚鼎言说:“这诗倒是不错,后面应该还有两句吧?”
谢则安麻溜地补完:“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剩下的一段他没念,只是敬业地补完出处,“杜子美写的。”
姚鼎言瞅了谢则安一眼。这家伙肚子里面好诗好句无数,随口就能念出几句绝妙的句子,偏偏他说的煞有介事,这首是杜子美写的,那首是李太白写的,再问他这些人是何方人士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胡诌!
姚鼎言说:“好雨知时节……三郎,你觉得我这雨下得好不好?”
谢则安心头一凛,装傻充愣:“什么雨?我什么都不懂。”
姚鼎言骂了一句:“滑头!”他横了眼谢则安,“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肯定没做到润物细无声。不过我觉得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慢慢来的,不以雷霆之势扫下去,有些弊病根本没办法彻底拔除。”
谢则安说:“先生所言极是。”
场面话说得顺口,谢则安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得到证实。
姚鼎言准备弄走了一批官员。这批官员非常微妙,恰好是方宝成和沈存中手底下的人。这批人真要走了,方宝成和沈存中虽然都还分管着市易法和免役法,能用的人却直接少了大半,想要办什么事只能走制置三司条例司那边。
姚鼎言要把新法都捏在自己手里。
谢则安皱紧眉头。赵崇昭这混蛋不仅不阻止,还乐呵呵地参与其中,因为这家伙看到名单里有耿洵,果断大笔一挥批了下去。
谢则安恨不得掐死他。
好在这时候谢季禹已经走马上任。谢季禹进入政事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姚鼎言唱反调,反对姚鼎言把人调走。一边指自己的“泰山”,一边是自己十分赞同的决议,赵崇昭顿时有点左右为难。
赵崇昭左思右想,采取了个折中的做法:要不咱贬一半留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