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故意又问了一遍。
唐绵明白他在说什么,脖子也跟着红透,经不住他直白到不加修饰的询问。
黎靖炜搭在她腰际的手加大了些力道。
唐绵被他拥得往前一带,再次撞上他的胸膛,耳边是他低沉磁性的声音。
“你不开腔没关系,我亲你的时候你没感觉?如果你不愿意,刚才完全可以推开我,你明明喜欢的,不是吗?我很抱歉——这么久了,都还让你不懂。”
男人顿了顿,唐绵心里一怔,又再一次听见他说出“懂与不懂”这个话题,她想起了那晚的童安格,也想到了台北的自己。
可她心中还未来得及百转千回,黎靖炜又继续道:“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得不够,或许是因为我的各种条件不符合你的要求,或许是因为我似乎还未同你讲过——唐绵,我蛮喜欢你的。”
“……”
听着男人的话,唐绵只觉得手臂上浮起了鸡皮疙瘩。
黎靖炜的一字一句,就像是狂风,吹过来彻底翻乱她心中所有原本就七零八落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太不真实了。
唐绵做过很多关于黎靖炜的梦,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她完全木在那里了。
外面雪还在飘,冷风吹过来,像是带了几片雪花进阳台,她打了个冷颤,却没有变得清醒。
跟“cecilia”相比,黎靖炜几乎没有叫自己唐绵,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次还是萦绕着张学友的“旧情绵绵”的翡翠城门口。
那个晚上,她自己亲口道出了“喜欢”二字。
“我不知道……你让我,让我想想……”
唐绵的嘴像是张不开,声音沙哑且颤抖。
她明显被吓住了,想退,可是,被男人有力的臂弯搂着,整个人陷入被动当中,连声带都变得反应迟钝起来。
通常情况下,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自己倾心多年的男人。
况且,今晚这个男人搂着自己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每一字都超出了她的预期,甚至她从未想象。
此时此刻的不真实比以往任何一次,包括那个清晨,都要来得猛烈些。
当然,心中的震惊与局促,也已经完完全全盖过正常情况下应该有的欣喜感。
她仰头看黎靖炜,她的手还搂着男人的脖子。
双手的手指搅动,不经意就碰到了男人硬而扎手的头发。
踮着脚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雪,一片片在有些亮光的空中飞舞的瞬间,唐绵的脑子里已经像光影一样过了多种杂念。
望着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像是哽住了她的呼吸。
往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她的脑海快速掠过。
……
他从走廊里传来的咳嗽声。
夕阳西下的蓉城机场。
emily与他在宏盛的争吵。
会后办公室那杯咖啡。
她在台北时对自己说的话。
种种夹杂,混乱得让唐绵的手心渐渐变凉,但再开腔时,声音依旧喑哑:“黎生,我想,你今晚一定是同我以前一样……冲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仰慕你。”她的语气很轻,仿佛常年戴在她脸上闷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面具,终于可以暂时卸下来:“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这种情感、这种情愫,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转浓的?我自己都记不清……就像那个早晨我对你说过,我有过期待,可,可现在——你突然这么说,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那我再说一遍?”黎靖炜打断她。
唐绵觉得自己耳根发红,她低声说不用。
黎靖炜笑了笑,望着她的视线深邃:“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突然。唐绵,30%的宏盛股份,我怕你会被成功拐带走。”
顾不上什么称呼,唐绵心里一惊。
她是一个有着正常情绪与情感的女人,不可能不脸红心跳。
但她也是一个奇怪又纠结的女人,迎上他的深情目光,思绪却纷飞。
因着他的话,让唐绵脑海中的画面,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了李谢安明在银芭轻蔑摔掉热手帕的那一幕,以及她两次对自己说到宏盛将来会聘请专业经理人打理时的神情。
原本思绪已经像是被搅乱的毛线,但现在似乎终于要理顺了些。
微微推开他,唐绵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回刚刚想要说的话:“这个跟股份没有关系。上次在家里说的是气话,我自己心中有杆秤,我不会选择那个人,所以不会有被拐走的问题。但是同样——”,她顿了顿,道得像是很艰难:“同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选择你。”
话音刚落,唐绵感到男人覆在她腰际上的手,有微微的僵硬。
她也放开了双手,但却不知道往哪儿摆,也只能虚虚搭在男人的肩头。
缓慢地组织着措辞,她再开腔:“首先,我们都不是小孩,既然是成年人,就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认得清现实。其次,如果我们之间这种暂时的吸引,会乱了彼此的心神,带去一些负面效果以至于伤着身,我觉得这种引力,是不应该存在的。”
唐绵说着说着,语气也越加凝肃,也陷入沉思。
她没了声之后,整个洗漱间除了风声,似乎没有了其他,只听得黎靖炜问:“首先、其次,还有没有最后?”
唐绵点点头:“还有的——对,我是仰慕你没有错,但我还是个普通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她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忘了是谁讲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于年龄,在于阅历,在于方方面面,我觉得这话好客观,所以你刚刚说的话不对,不是你的条件不够好,而是我们两人的条件摆出来,彼此之间不够匹配,不存在好与不好这种说法,你在我心中……。”
唐绵像是反应过来一下收住,看着黎靖炜的衬衣扣,抿了下嘴唇,只需一秒,她换了种口气道:“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我以后的对象是个普通上班族,我每一日回家能够看到他,他也能看到我,或者他偶尔下了班来接我,外面随便吃点然后我们手拖手散步回家,这就是我觉得我会有的恋爱与婚姻,平平淡淡,是我期待的。而你,不会给我这样的生活。”
同样,你需要的、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唐绵放在心里,没有再说出去。
黎靖炜想说点什么,唐绵抢先一步打断他:“黎生,我从小到大,想要做的,基本上都能够完成。对于这件事自己已经做了很多尝试,想要纠正我以往的种种习惯,我相信我也可以,但或许需要你得帮助会让进程快一些。你帮我多次,应该不介意再多一次——”
唐绵的表情比她的思绪更加能够紧跟她的心中所想,也更加能够适应这场合该有的变化,她扯起一抹难看的笑容,说道:
“以后如果再见面,我们就当作从未相识过吧!”
闻言,黎靖炜的眼神很深,像是要把这夜色中最浓的黑揉进其中。
说着这样的话,对上他的视线,唐绵的心,坠坠下沉。
刚刚的一切,不管是暧昧也好,温暖也好,似乎都是幻觉一场。
此时,手机在男人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响个不停,无法让人忽视。
唐绵挣扎,黎靖炜顺势放开了她,拿出手机侧了个身。
她趁着男人接电话,用手捂着已然没有温度的嘴唇转身,不再多加停留,拉开推拉门,快步向寝室门走去,尝试地转了几下把手。
下一秒,门从外面被打开。
唐绵越过走进来的女生,攥紧衣袖,低着头,跟下了课的学生频频擦肩而过,匆匆跑下楼梯。
直到坐进出租车,她的心神还没有缓过来。
司机在前头问了她好几遍去哪儿。
“翡翠城。”唐绵回过神道。
两旁的路灯光迅速倒退,她把头靠在车窗上,心跳如雷的同时,是前所未有的无力。
看着她的背影,黎靖炜有那么一瞬,没听进电话那边说的话。
唐绵在小区外转了一圈又一圈。
情绪的大起大落让整个人心烦意乱,此刻更加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都是木的。
她摸摸口袋,却没有烟。
一片片雪洒下来,就像是一件件往事涌入心头。
抛开那些思绪,唐绵迎着雪去便利店买了包,站在外面连着抽了叁支,心中的泛起的浪潮,都未见平息。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在山城对charlie说的那些心中话。
也想起了同candy在台北唱片行时老板放的那一首林慧萍的老歌——
我是如此爱你,却只能沉默站在原地。
黑色揽胜驶出公司地下停车场,开上去机场的道路。
十字路口,红灯跳绿灯,黎靖炜挂档,踩油时稍有迟疑,戴着腕表的左手往回转了方向盘。
当车子停在翡翠城公寓楼前时,他却觉得莫名,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凌晨1点多了,只有少许人家点着灯。
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的,雨刮器开着也没什么用,车内视野也不怎么好。
黎靖炜打开车门,下车。
他没有打伞,低头拢手护住火光,点了支烟夹在手里,背倚车身,抬眼凝望着耸入夜色的黑漆漆的公寓楼,只想寻找那扇窗。
在绵绵飞雪中,火花像只是一瞬间的光彩。
雪,慢慢积在他的肩头,又化开,微微打湿了衣服表面,他却浑然不知。
直到两根烟然尽,他整个人才慢慢平复下来。
看了眼那扇没再开灯的窗,似虫洞般幽黑,黎靖炜将烟蒂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重新拉开车门。
如来时那样,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