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醒冷静的是季奕钧。
他虽然很早就搬出了阮家,但也是阮老爷子办过领养手续的养子。
名义上,他还是老爷子的儿子,刚刚的手术单亦是他签的。
在医生的话说完后,季奕钧便默默跟在对方身后,下楼去开具阮老爷子的死亡证明。
弯月高垂,时间已是半夜。
医生那边开完死亡证明,还要等明天走完殡葬的程序,才能从医院太平间接走老爷子的遗体。
季奕钧回来后,默然道:“你们走吧。”
然而长长的走廊里,随后出现的是林菁菲和林成激烈的争吵声。
阮芷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用力攥紧了程越霖的手,仍然茫然失措在医生最后的那句‘节哀’里。
刚刚看到老爷子被蒙着白布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时,阮芷音只是眼神空洞地扶住程越霖。
她不想也不敢去掀那块白布,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过于平静的声音。
“程越霖,我没有爷爷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爷爷还笑着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别太劳累。
事情发生得太快,阮芷音从来没有想过,此刻会以这种形式到来。
她甚至,没能和老爷子好好道别。
掌心传来的微颤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程越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低声道:“阮芷音,想哭的话,不用憋着。”
走廊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阮芷音听到他的话,愣怔着摇了摇头:“不,程越霖,我就是……很想回家。”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逃避,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冷静地待在这里。
她不想去看林成和林菁菲的争吵,也不想看季奕钧取来的死亡证明。
她只想回家,尽管这样有些任性。
“好,那我们就回家。”
程越霖的话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阮芷音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放松下来。
于是回握住她的手,继而安抚道:“别担心,白博在这里,所有的事都会帮季奕钧处理好,我陪你回家。”
——
宾利开得很快,一路上,阮芷音都没再开口,像是还未回神似的。
半小时后,两人拖着饥饿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别墅。
程越霖摁开指纹锁,推门走进客厅,周遭是一片静谧的漆黑。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按堂灯的开关,却被阮芷音出声叫住——
“程越霖,别开灯。”
她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终于按不住心底的情绪。
程越霖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里,感受到阮芷音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不停抽搐颤抖着,颈间晕开的湿润一下下烫到了他心里。
昏暗的客厅里,阮芷音埋在男人怀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刚刚在医院忍着情绪,可回到熟悉的环境中时,却绷不住了。
医生曾反复叮嘱,阮芷音知道这一天很快会来。然而唯一的亲人以最遗憾的方式离去,她的心还是像陡然空掉了一块。
程越霖收紧了手臂,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的抽噎渐渐缓下,放低了声音道:“不是还有我?阮嘤嘤,我们现在也是……家人。”
阮芷音闻言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他会用‘家人’定义两人的关系。
沉默良久,她的声音闷闷的——
“程越霖,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为什么这么说?”
“爷爷这几年对我真的很好,可我总是对他……很客气。”
阮芷音顿了好久,才找到词汇描述她和爷爷间的那种距离感。
或许,爷爷也是遗憾的。
阮芷音不是不知道爷爷对她的好,可是爷爷不止对她好,对林菁菲这个外孙女也多有疼爱。而她处在那样的环境中,也不知道该怎样放下包袱面对爷爷。
阮老爷子心疼她年少走丢的经历,所以在她回家后多了几分偏宠,甚至因此引发了林菁菲的不满。
阮芷音不是不在意爷爷,可她还是没办法像林菁菲那样肆意地撒娇,有意无意地表达对爷爷偏袒她的不开心。
或许,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