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缓缓行起,车里的江清平抿唇望着方才王绮坐过的位置,眼神晦暗,脸上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赶她下车实是给她逃脱的机会,他虽常常半月不见她,但心之牵绊全在她身上,又安排了诸多人暗中保护并向他禀报其一举一动,是以她的心思他从来都摸得透彻。
他想她对他早就没有情谊了。
他本想一厢情愿的把她困锁在身边,可无论是对她温柔缱绻还是恶言恶语,她都无动于衷,只终日冷冷淡淡。在自己身边,她活的也很不快活。
江清平怔然的捡起王绮下车间落在座位上的丝质帕子,放到唇边细细摩挲,鼻息间仿佛盈着她的气息。
江清平将王绮放在了离林府不远处,王绮目送着陇西侯府的马车与一众侍卫仆从扬尘而去,心中突然生出些异样的滋味,她说不清这种滋味是出于骤然的自由还是其他的什么。
王绮垂眸定了定神,迅速的对如今境况进行了一番思量,陇西侯府她断然是不会回去的,乾都城唯一可以藏住她的便是林府,她当先求林府收留再寻法子与顾十七联络。江清平发现她未归必然会找寻她,也必然会找到林府里,只不知林家能否护她又能护她到几时。
王绮知她不能顾虑太多了,就拢起衣袖径直往林府行去。林府正门位处醴泉巷南端,王绮一无请帖拜帖、二求的是林府偷摸收留,便舍了正门绕到了后院女眷出行走的侧门。
正要上前去叩门,侧门中突然闪出两个仆婢,皆是四十好几的年纪,挽着寻常的妇人发髻,大户人家的仆从向来比外面的寻常人还要得体讲究些,可这两个仆婢衣着已是半旧,可见林家在新朝过活的并不容易。
王绮立于阴影中,两个仆婢并未察觉到她,只听其中一人怏怏的深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埋怨道:“那齐家小姐好生不知礼数,刚与二公子定了亲事,就长住起我们林府了。”
王绮心中一抽,林家二公子可不就是林业明,那仆婢如何说林业明与齐家女儿订了亲。
另一个仆婢接到:“到底不是世家教养出的闺秀,夫人只是留她吃了晚膳,她倒是借机贴上来不走了。”
“当真是如此,二公子先前定下的王家嫡女倒是姿容礼态具称典范,只可惜福薄,跟着那晚大火去了。”
“那位小姐真真是端庄淑贤,待我们下人也是宽和有加,不像这齐家小姐,随意打发支使我们,竟是不顾忌我们是夫人吩咐过去的。”
“这小姐的爹爹齐大人颇得今上重用,夫人巴结还来不及,况且我们这些服侍人的奴婢。只是这未来的二奶奶母家强势,林家又全仰仗齐家庇佑,二少爷少不了要受泰山家的呼和差遣了。”
两人又哼着粗气埋怨了几句齐家小姐愈行愈远,暗影中的王绮右手紧抠着粗砺的砖墙,直抠的五个手指头磨出了血,方才还存着希冀要上前叩门,此时脚却像是被灌了铅水,两个仆婢的话一字一字的在她耳边回想,激起心中惊涛骇浪。
世族联姻,从来是为了替本族添势增益,当年江家罹难,王家强退了与江家的婚约,紧锣密鼓的攀附上了林家;如今王家倾覆又是前朝世族,左右也是如当年江家般被林家厌弃撇清!
王绮将身子倚靠在墙边堪堪稳住身形,她垂头缩了缩身子,只觉夜风吹得她冷透了。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回头走着,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只想离林府远些、再远些。
“业明,我打发了那两个夫人身边的仆婢出去,今晚没人会看管我,你可要带我好好逛上一逛。”迎面一女子的尖锐声音激的王绮抖了抖睫毛,她听到那女子唤着“业明”,骤然僵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