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如期来临，不巧的是，天上下雨了。

雨势不大，但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不看时间还无法分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即使如此，毕竟是一年一度的文化祭。雨还是阻止不了学生们的热情。

户外的摊位撑起了大伞，露天的舞台也搭起了简陋的遮雨棚，体育馆以及教学楼还有社团大楼内部的活动照旧。

雨天下的文化祭。

没有谁能阻止得了青春野兽的躁动。

我所在的班级展出的节目是《白雪公主》的童话表演，因为要求是每人都要参与，即使是我也免不了干活。

只是分配到了跑腿而不是角色已经很庆幸了。

白雪公主的毒苹果道具，经过商讨之后，打算用真正的苹果，不过真的苹果在不久前不小心摔烂了。于是作为跑腿的我总算有了点价值。

“拜、拜托你了，吉、吉、吉田同学。”

又不是什么大事，拜托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么？我又不是吃人的怪兽。

我无语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教室。

距离下午开场的时间还早，苹果也不需要特别跑到商店街的超市去买，学校附近的巷子就有一家水果摊。

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钟，正好是人生商谈社的型男展时间。

姑且去看看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要是撞见了宫原，就说是路过吧。

来到三楼，通过连通社团大楼的通道，再上两楼。

平常受冷落的五楼，即使在文化祭，也依旧空荡得可怜，远远望去，人生商谈的型男展海报还放在门口。

原来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啊。

不过宫原平时就是那么奇怪的人，事到如今再吃惊也晚了。

仔细一看，海报画得还真丑，除了背景看上去有些模样，主题的肌肉男真是一塌糊涂。不过看得出来，背景应该是宫原负责完成的。

我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门，悄悄拉开一条缝，里面很热闹，不知火正在热情的说大话。

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里面并非没有观众，相反还坐了一排排的女生。型男的动作相当难为情，加上赤裸上身，一股gaygay的气氛让我忍不住打颤。

真亏这群人看得下去。

我重重地合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里面的声音还是掩盖过雨声流泻而出，但那欢乐的气氛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愉快的笑声中，无比陌生。

离开教学楼，来到户外，尽管淋了雨，却也只是觉得冰冰凉凉的，就算倾盆大雨，也不会有感冒的症状。因此，雨天对我来说，只是凉快的晴天罢了。

户外的空气十分清爽，我深吸一口气，吐出身体里微妙的感觉，这才有了新生的滋味。

对了，型男展里缺少的，是宫原这个人。

明明是他邀请我过来的，结果本人却不在。

啊……不过他也说过，他不会参加。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莫名火大。

为什么呢？

我抬头望着天空，雨水倾泻而下，落在我脸上，只有在滴到眼睛的时候，我才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总觉得乌云也变得扭曲。

“因为他总能在需要我的时候找到我，烦我。而当我要找他的时候，却不见人影么？”

话语不知不觉从嘴里说出，我摸了下自己冰冷的嘴唇，有些惊讶。

原来如此，我是太无聊、太闲了，所以才想在买苹果之前找宫原打发时间。

可是，在那之前的我，又是如何度过无聊的时间呢？

想要回忆起来时，我却惊奇的发现脑袋一片空，仿佛之前留下的生活印记，全都变成空白。

我站在雨幕中，和那天的宫原一样发呆了好久。

“该去买苹果了。”

我，真的感到寂寞了么？

只有这件事情，再往下去想，只剩下一片漆黑。

*

以前我总认为雨天打架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在我名声还未传开的时候，就曾见过那么一群热血的家伙会在大雨下发泄青春，他们互殴、痛揍彼此，伤痕累累地倒在草地上擅自说些漂亮的话。

两败俱伤的话，或许会成为新友谊的种子。单方面胜利的话，只会滋生黑暗，这样的情况，我已经见惯不怪了。

那些被我揍到之后找人群殴我的，现在也不敢在我活动的区域出现了。

不过，当我看到无人的巷子里，宫原静宫被人一拳揍到在地的时候，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

揍倒宫原的那个人，是留辫子的黑脸男，他的鼻子出了不少血，右脸颊也肿了起来，在雨的冲刷下，下半脸的形象变得一塌糊涂。

但……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打起架来。

我的大脑没来得及思考，看着倒地狼狈的宫原，胸口在隐隐作痛，某种奇妙的感觉在腹部窜动。

这是什么？

脑海中闪过一丝疑问，与此同时，话语与身体同时行动起来。

“喂！宫原！”

“住手，吉田！”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在看到宫原倒地的时候擅自行动起来，听见宫原呼唤自己的时候又自动停了下来。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还没搞清楚现状。

“我，到底……”

“啥？哪来的小妞子，你也来管闲事的么！？”

正当我在未知的领域中越陷越深时，辫子男的声音把我唤醒过来。

“宫原，是他打你的么？”

“没错就是我打的！”

辫子男竖起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十分恶劣，和那些手下败将嚣张时候的样子没有差别。而他的身后，大概还有十来个人，除了宫原被打伤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难以动弹。

我突然觉得郁闷、烦躁，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我想好了该怎么做才会让这个男的发出痛苦的惨叫，通过肉体上的较量来让摧残对方的意志，我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几乎是一瞬间之间决定好的。

我向前迈了一步，正当准备行动的时候，却被宫原拦住了脚。

“等等……”

“你干什么？别拦我！”

“吉田，这与你无关。”

“宫原……你都被打成这样了！”

“即使如此，也和你无关，对吧。”

宫原抓着我的脚，慢慢站起来，即使脸上满是狼狈的伤，他还是逞强露出笑容。只不过，这话语和笑容，比起看到宫原被打倒在地的感觉还要奇怪。

说不出的感受，只是感觉自己的心情在沸腾，因为找不到出口只能在体内不停流转。

后来，我才明白。

那个，原来是被称作‘愤怒’与‘伤心’的心情。

宫原在说完那句话后，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委托，也是我身为男人该做的事情！”

他的眼镜已经碎成一地。我不知道在这种天气，模糊的视野究竟能看到多少，但宫原他确确实实不要命地冲了上去，和辫子男扭打在一块。

似乎是提前有过命令，两人打架的时候，其他帮手只是在一旁看着。

辫子男的拳头，一击又一击地落在宫原脸上，每一次重击，辫子男身后的跟班都会露出狂妄的笑容，起哄般叫着。血从宫原的嘴角喷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辫子男掐着宫原的脖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料被宫原一拳击中腹部。

“唔！”

战局出现了转机。辫子男痛苦得脸都扭曲起来，身体下弯，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后退了两步。宫原趁此又对着男子的下巴补上了一脚。

“好好看着。小亮！”

他不是叫我，而是在呼唤那个男生。听到宫原的声音后，原本动弹不得的那个男生有了微弱的反应，他撑着地面，勉强抬起头来。

“宫原同学……”

虽然看上去受伤更严重的是宫原，但他依旧逞强地站着，他的眼神十分锐利，神情镇定，不像是受过伤之后的人该有的表情。至少，在我见过那么多混混的败场中，没有人会凭着一股劲耍帅，他看着倒地呻吟的辫子男，以及那群随时会冲上来的跟班，似乎并非我在场制造了压倒性的压力，而是他个人的意志本就让人望尘莫及。

“不要害怕受伤，小亮。如果被欺负的话，就反抗吧，即使打不过，也不要给对方一种你好欺负的感觉！”

他以教训后辈的口吻如此说道，又回头看了我，嘴角微微上扬，破皮的地方渗出血丝，他的眉头微微下皱，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如果他们冲上来打你怎么办？”

“嗯……可能下场很糟糕吧，但我会反抗到底。”

“跟白痴一样……”

“是啊，因为我不像吉田你那么能打，所以只能像这样子反抗。”

他的话里，略有自讽的意思，却听得我难受。胸口处就像堵了块大石头，这种感觉，过去十几年里，我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父母死掉，唯有我活下来的那一刻。

结果，那些人并没有替辫子男报仇。那十几个跟班当中，貌似也有认识我的人，看到我的样子时，原本冲动的劲顿时萎缩，众人扛着辫子男，连狠话都不敢放便溜走了。

雨天冲刷掉现场的痕迹，仿佛从未发生过斗殴，只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我站在距离宫原五米远的位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