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自回朝以来,迅速招揽了大批旧部,以燎原之势推向京师。但尉迟瑾到底把持大局,两军僵持不动,已有月余。圣朝历来有叁侯四将拥君一说,只要她占的一半支持,倒不怕如何。然而静安侯已然将城门打开,恭迎军队入城,她万万想不到,赫连霆竟然不顾侯府荣耀,率先反叛。
这样的混乱局面,对百姓来说,唯一关心的就是能否吃上饭,过上安稳日子。当发觉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受到过多侵扰,又得到新军的补助时,民心立时倒戈了。
县城知府不得随意离城,羽又未归,尉迟琳琅虽想与尉迟瑛见面,还是按耐住冲动。她每日关在屋中谋略布局,一张地图翻了又翻,到底不在实地,等待信鸽报信又远,一时间郁郁寡欢。
这日,越竹溪换了常服,从老农那借来牛车,却不告诉她因何事,又要去往何处。田间风光秀丽,她从不知越竹溪还有赶牛车的技能,坐在后方问:“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少时都做过哪些活计了。”
越竹溪道:“家母出生农户,替城里富商耕地为生,臣自幼在左右帮衬。”
“那你父亲呢?”
“家父……臣有记忆时,他便不在了。”
一时间,只有牛甩尾巴的声音清清楚楚,尉迟琳琅道:“我同你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何人,甚至连他的名姓,都没有丝毫线索。”她淡淡道,“现在母皇故去,恐怕我再也无法知道真相是何了。”
尉迟琳琅转念道:“不说这个了。那你读书习字是否有名师教导。初次见你,便觉你书画技艺精湛,若是自己琢磨,可谓天才了。”
越竹溪笑道:“臣有一位师傅,云游四海,漂泊不定。他曾教臣天文地理,星象占卜,琴棋书画亦有涉猎,只是臣愚钝,样样学了,洋洋不精。”
“天下竟有这等全才?”尉迟琳琅惊讶道,“不知何时我也能见上一见。”
他语中带些怀念:“臣上次见他,是进京赶考之前……师傅从不留下地址通讯,想要找他,当真艰难。”
牛车慢慢前进,一直到了另一座山头,这处山石裸露,扬起砂石漫天,围圈有官兵把守,四处隆起而中央凹陷,有不少苦力正在搬运石头。正值盛夏,他们汗如雨下,行动不免迟缓,那新来的官兵正要叫骂,被人拦住说了几句,才回到阴凉处继续守岗。
自南域银矿被发现,发配来的罪民,多数在此干活。尉迟琳琅心中一颤,发现几个熟悉身影。其中一个孩子格外熟悉,晒黑不少,几乎认不出来。
“那是慕衡之子吗?”她问。
越竹溪点点头:“慕家人,几乎都在此处。”
她道:“我竟然忘了,他们也在这儿。”
越竹溪道:“殿下不必自责,若非殿下仁义,打点上下,他们只会更加痛苦。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替他们洗清冤屈,堂堂正正地回到京城。”
他目光灼灼,含着千般坚定,万缕豪气:“殿下近日忧思,臣亦有感。只要有殿下在,所有人都有信心能打胜这一仗。”
尉迟琳琅抬眼,迎着日光看去,不知是灼热刺痛,还是她心中的火焰茁壮生长,她对越竹溪轻轻点头,俨然已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