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沈略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章敦手掌有着与拨赛顿完全不同的触感,她可以感受出一个冷血生物与人类的区别。她等着章敦说些什么,可章敦只是收回了手,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人类的温度,便再没有什么动作。

他站在原处望向沈略,沈略就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深意,毕竟她与他是同类人。他这么看着她,用最沉静的眼神告诉沈略,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全都了解。

沈略打心底地抗拒这样的高山流水。

或许他会嘲笑自己一句怪人。

沈略垂下了眼帘,不太自在地说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章敦笑了:“为什么?”

沈略道:“你会厌恶,你会感到恶心,你们总是这样。”

章敦抱臂站在一旁,似乎有些好奇:“你们是谁?我大概不位列其中。”

沈略皱起眉头看他,不期冀章敦的理解与赞同,可是在此时此刻,章敦确实表现出了一种理解的态度:“爱上饲养员的海豚,和爱上海豚的饲养员,我对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沈略听过那个故事,互联网时代每一件怪谈都会被津津乐道,那些惊心动魄都整理成长微博,那条因为爱上饲养员而郁郁而终的海豚,最后也成了人们口中的趣闻。

章敦没有在意沈略此时的脸上究竟是何等模样,他只是用他一如既往劝诫式的口气冲沈略说道:“但你最好分清爱情和爱.欲的区别,你爱他吗?还是说他爱你?你在他眼中和实验体一号有什么区别吗?”

这还用问吗?

沈略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有区别。”

章敦真的被这句话给噎了回去,他问话的目的可不是让沈略回答,而是想让她的脑子清醒一下,谁知道话一出口沈略竟然还要高高兴兴地回答。

她的眼里不曾有过迟疑,大大方方说出口,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旁人更值得她信任。

也确实如此。

章敦因为沈略的言语沉默了片刻,最后几乎带上了好言相劝的味道,他对着沈略向来是话多的,但是此时的他又和从前大有不同。他微微蹙起英俊的眉,看着沈略,像是看着一个不知轻重不管不顾的失足少女:“他很危险。”

沈略当然知道,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把话头挑向了另一边,她口气温和,其中却包藏着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出的尖酸刻薄:“天哪师兄,我觉得你是嫉妒了。”

章敦的脸色微微沉下,可他的唇角尚且带着细微的弧度,他几乎像是放弃挣扎的溺水者,眼皮轻轻合上,那声音细不可闻,偏偏沈略听得见。或许他就是说给沈略一人听的。

“你说得对。”他还没有哪次如此不费气力地剖析自己的心肠,他向来有着政客一般的心思,从来不表露出心声。

此时的沈略,听得一清二楚。

可沈略的神色偏偏没有半点异样,她咬字清晰地回答章敦:“你知道什么叫黑暗中的光亮吗?你们从来只把他当作我养的宠物,我没有反驳过,因为我懒得告诉你,我生活里的痛苦,那些东西用不着和你分享。”

“我可真嫉妒他,我为什么不能比他早一点,好去做你的光。”

沈略终于是笑出了声,她脸上的笑容哪里算得真诚,然而出口的话却很真诚:“师兄啊,你有什么好嫉妒他的呢?你又没有大半生被关在水箱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但她知晓她和波塞顿一样困顿不堪,他被困在方寸囚牢,沈略也被困在庸庸碌碌。

可她爱那样的庸庸碌碌,可以在一日忙碌之后享受两个同病相怜者身上的余温。

沈略离开时,章敦没有追上来。沈略觉得他也很聪明,最知道分寸,哪里像自己一样不管不顾。

结果她呆在房间里还没有坐暖椅子,章敦就敲着门来了。

沈略站在门里头,看着外头脸色如常的章敦,一时沉默,终于是率先开了口:“有事?”

章敦笑着回答,仿佛方才的事情他都早已忘记了:“科汀那边,朱诺计划出了问题,找你过去。”

这件事情不一定要他来通知,可偏偏就是他来。沈略知道这一点,却也不点明,只是捞起挂在椅背的外套,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开口询问:“他有说清楚,究竟怎么样?”

章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了,我也听不懂。”

沈略打心底赞同他这句话,这还真是这一整天来,她从章敦口中听到的最想听的话了。

章敦从边上拿了雨衣,沈略一把从他手中抢了过来,抖了一下就穿上。

船长站在一旁:“不如晚点过去?”

沈略已经将雨衣的扣子解开往身上套了,她没有抬头,手指还在和那有些令人难受的扣子垂死挣扎,开口便问:“那你觉得这场暴风雨什么时候能停?”

船长沉默了片刻,终于是缓缓道:“按照经验,三天之后。”

他加了这个前缀,是因为他知道,按照经验,现在也不应该有着见鬼的暴风雨。

偏偏这个时候,外头跑进一个水手,他样子年轻,身材高大,面上还带着些笑颜,是在这末世里难以见到的天真神态:“老哥,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些。”

沈略点了点头:“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我去看看。”

她抬头时,才看见边上的一群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她愣了一笑,随即笑了起来:“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们的眼睛在说话,他们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种未曾见过的生物。

沈略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一种异样。

可是没人说话。

她踏上甲板的时候,有一种平日在雨中行走的错觉。

如果不看那沉沉压下的天空和浪花翻滚的海水的话,那个年轻船员是要送她安全山诺亚方舟号的,也穿了黄色雨衣跟在他身边,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诧异:“雨怎么这么小?”

虽然风雨小了,但波涛依旧汹涌,它们翻滚着,像是从地狱中伸出的兽爪,随时要扯下一条性命。

两人走到两条船相连的地方,年轻船员抓着她一条手臂,似乎极其担心这个瘦弱得要命的姑娘,会因为一下子没有站稳,被海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