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娘娘,都是当初太后还在世时,皇帝选的。她们对太后,或许真有孝心。

可皇帝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此事是否会惊到姚氏。

姚贵妃神色淡淡,他看不出喜怒,只能轻声问:“那件事,殊儿知道了?”

点一点头,姚贵妃轻声道:“知道了。”

皇帝心里一紧:“其实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如果早知道,朕会遇见你……”

如果早知道会遇见她,那他就会耐着性子好好等她,不广纳后宫,不给她心上扎刺。

姚贵妃瞥了他一眼,笑笑:“是啊,我也很遗憾,没早些遇见你。”

她在心底冷笑,腻烦得很。别说什么早遇见,之前的不论,在遇见她之后呢?二皇子萧瑾是怎么出生的?

皇帝将姚贵妃轻拥在怀中,极为动情:“殊儿……”

姚贵妃任他抱着,轻声问:“那么,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呢?”

这件事,说起来算是皇帝的家务事。他初登基时,根基不稳。后来掌权二十多年,在朝中说一不二。他若真想怎样,旁人也奈何不得他。

他所在乎的是姚氏的心情。

她这几年身体不大好,痛失爱子之后,又小产,好不容易将养过来,需要慢慢调理。看她每日脸色雪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纤细的血管,他心疼她。

皇帝试探着道:“朕其实想把她们都赶出去,让她们离开这儿,省得她们……”

“那就让她们离开吧。”姚贵妃从他怀中探出头来。

她脑海中蓦地想起那日二皇子萧瑾所说的话,她声音很轻:“皇上拘着她们,做什么呢?”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的儿子命不长,是不是因为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儿子的福气。

——她以前听人说,如果一个人福气太多,超出了她原本所该承受的,那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起初她并不信这些的,可是自从琮儿走后,她越来越相信。有时她梦到琮儿,醒来后,会很讨厌自己,也讨厌皇帝。

姚贵妃说话向来斯文,她不紧不慢道:“想回家的就回家,想出家的就出家……”她说着说着掉下泪来:“我想让琮儿回来,他能回来吗?”

见她垂泪,皇帝当即神色大变,心疼至极,连忙给她拭泪:“殊儿,你别这样。”

想到已逝的爱子,他也不好受。想起那天怀思说的,让北和宫里那些女人出去,姚贵妃心里也能舒坦一些,他轻叹一声,心里有了决定。

皇帝陪在姚贵妃身边,认真安慰,反复说着:“朕陪着你,朕只守着你。”

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身边人,他经常叮嘱怀思,要牢记姚贵妃的恩情,常常提起姚贵妃的好,就是为了自己百年以后,姚贵妃不至于无依无靠。

——皇帝甚至动过将怀思记在姚贵妃名下的念头。不过因为这两人都不同意,只得作罢。

太后冥诞当日,皇帝准许宫中妃嫔舍身入安国寺,为国祈福。

对此,有人称赞此事是继达摩面壁、神光断臂得法之后的佛教第三件大事,足见皇帝的孝心和对佛祖的崇敬。也称赞娘娘们大义,甘愿为国祈福等等。

这种话语一多,反对的声音就小了。

安国寺是皇家寺宇。本朝一百多年内,先后有两位公主舍身入寺。说是出家,可她们在寺庙中带发修行,每日有宫人侍奉,所需物品皆有朝廷所出。且出入自由,除了不能遵从佛家规定,不能如寻常人一样婚嫁,比在宫中要自在的多。

宫中妃嫔们初到安国寺时,每日都有百姓在安国寺外徘徊,想借上香之名,一睹宫中娘娘们的芳容。可惜皇家寺庙,寻常百姓不得入内,就被拦了下来。

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安国寺外徘徊的人就少了。寺里的娘娘们,不,现在应该说是女尼了,开始轮流回家中探亲了。

——她们在宫外,不受皇宫规矩约束。而这皇家寺庙的守庙人,因为她们身份特殊,又有人关照,不敢为难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她们打打掩护。

……

刚听闻此事时,程寻惊讶万分,她在下课后悄声问苏凌:“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年伊始,苏凌开始参加三日一次的朝会。每逢朝会日,白大人他们都会将课挪到午后。

正收拾东西的苏凌,抬头看向她,慢悠悠道:“不算坏事。”

“真的出家了啊……”程寻回想着她曾经见过的三位娘娘,三十来岁的年纪,发如鸦羽,生的都很好看。若是脑袋变得光溜溜的,岂不是非常遗憾?

不过,听说这是她们自己要求的。是不是在她们看来,出家也比在宫里强?

她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凌轻笑出声:“是啊。”

“以后会一直待在寺院吗?”

苏凌看了她一眼,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他慢悠悠道:“如果是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何必费事?”他转向程寻,认真告诉她:“本朝以前有两位公主出家。你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程寻摇头,她听说过有两位公主出家,为国祈福的事情。然而她自己对佛教不大感兴趣,也仅仅是知道这件事而已。夫子们在课堂上讲过此事,她记得官方的说法,这姑侄两人侍奉佛祖,保本朝国运昌隆。

“当时,本朝建立没多久,安国公主出家,其实存了稳定人心的心思。”苏凌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措辞,“还有一个原因,是安国公主不愿意嫁人。我小时候,看过一点札记,她,她认为自己是个男子……”

“性别认知障碍?”程寻脱口而出。

“什么?”苏凌微愕,他忽的想起一事,看向她身上的男装,双眉轻皱,继而又回想起她曾含羞带怯告诉他,她自己是个姑娘。

嗯,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程寻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她不是受束缚的人,在宫外,约束少,人也自在。”苏凌笑了一笑,“现下她们刚去安国寺,等再过些日子,此事被人淡忘的差不多了,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