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并没说见死不救,你又何必请个不停?”桑三娘闻言欣喜地抬起头来,东方淡淡道,“曲洋亦是圣教中人,他有难,本座不会袖手旁观,但那刘正风的死活,不干我们神教的事,你心中要有分寸。”
桑三娘与曲洋私交很好,闻言大喜:“多谢教主!”
我低头钳开一颗核桃,心中却觉得东方根本不是想去帮曲洋,他更像是想亲自走一趟,弄清左冷禅与五岳剑派在预谋些什么。
果然,东方沉吟了一会儿,伸出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转移话题:“上次我让你去查嵩山派的那些事,你打听得怎么样?”
我立刻竖起耳朵,来了!
大约是春天时开始,江湖上开始出现些行迹鬼祟之人。他们到处向人泼日月神教的污水,更是将日月神教的教徒描绘得极其凶残,说他们都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邪教恶徒,还会吃人。
消息传来,气得童百熊一掌拍碎了一张黄花梨木的桌子,破口大骂:“奶奶个熊,哪里来的龟儿子,忒的没种!净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看老子不拔了他那根鸟舌头!”
说完,他当即便提着一口单刀奔下山,不时便活捉了两个正在大放厥词的人回来,被童百熊打得像个猪头一般,伏在地上磕头求饶个不住,用不着人问,自个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原来这些人都是嵩山派的记名弟子,没什么地位,被交代了几句话便赶下山来,什么也不晓得。只是不知那左冷禅又在预谋些什么。
桑三娘听闻他问起,神色不由一黯,低下头回答道:“属下依照教主吩咐,先是派了青木堂的鲁长老及十余名弟子去查探,后又派了玄武堂的莫长老前去接应。”
“可查出什么来了?”
桑三娘闻言不禁又怒又悲,眼中泪光隐隐,她痛心道:“才入了嵩山境内,几位长老便遭了暗算,叫人引入一处密林,全部都殒命在了那里!”
东方喝茶的动作一顿:“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桑三娘强忍着泪水,重重点头。
东方神色一凛,眉峰也微微皱了起来:“这倒是奇了,嵩山派何时有这般本事了?”
“听闻嵩山剑法共一十七路,气势森严,犹如长枪大戟一般,有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那左冷禅虽然是个小人,倒还有几分武学造诣,嵩山剑法在他手上已是日臻完美,乃是五岳中威力最强的剑法,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桑三娘拭干了泪,分析道。
东方摇摇头,我心中也有些吃惊,派去的人中可是神教十长老中的两位!虽然我早已知道莫长老与鲁长老都死在这时候,但却不知是如何死的。这二位长老功夫了得不说,他们二人一个老成持重、办事稳妥;一个处处小心、最善用毒。都是老江湖了,能活到现在可不单单靠得是一身好拳脚,怎会那么容易便着了道?
东方正色对桑三娘道:“此事恐怕不简单,你连夜启程先与曲洋接上头,本座十五日后亲自走一趟!”
桑三娘精神一振:“是!”
十五日后……我默默记住了这一日期,心道,东方离开黑木崖之时,便是我动手之日。
正想着,忽然又听东方唤道:“杨莲亭。”
我连忙应道:“教主吩咐。”
东方瞥我一眼,淡淡道:“十五日后,你随我下山。”
我一僵。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童百熊到了,东方便起身与他去了偏厅议事。
我望着东方渐渐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看来要提前对任盈盈下手了。
☆、毒药
我在暖炉里多加了几块炭,又搬了四五个炭火盆来,上面架着几个大铜壶,里头的水滚沸,热气顶开壶盖,水咕噜咕噜地响。
我拿了一壶过来,缓缓倒入渐冷的木盆里,东方浸在水里的脚趾蜷缩了一下。
我重新蹲下来,捧着他的双脚按压揉捏。他坐在床边,被我逼着全身都裹上了厚厚的羊绒毯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模样很是乖巧。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伺候,也只有这时候才会对我顺从,不会总不满地用鼻子哼气。
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苍白得有点病态了。那天我暗示他教中有心怀不轨之辈后,他就忙着策划一场大清洗,这几日已经连连斩落了好几位任我行的旧部。他做的有点急,非常狠辣,大概是想在离开黑木崖前将奸细都挑出来。
入了春,雨水多了,天气湿冷阴寒,本就是东方最不好过的日子,他又连日劳累,我看他脸色一日不如一日,心想,反噬的时候恐怕要到了。
因此我延长了烫脚的时间,还特意要来了加倍的银炭,把他的房间烤得又暖和又干燥,但我又怕他因此过于上火,又时时在小炉子上准备了山楂蜂蜜茶。
可我的努力依然无法阻止反噬,昨日我右眼的淤青消去之时,我也不经意发现东方封住了自己的丹田,不再运功,也不再像平日那样耳聪目明,今天我抬着木盆走了进去,他才发现我来了,有些吃惊地回头。
这让我很难受,因为这些痛苦是我无法为他分担也无法避免的,即便我穷尽两世之力。以前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最后一个也没有得到,而今我的心小了,只想保护他,像平安符上篆刻的那样,愿他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却还是没能实现。
我感到挫败。
“杨莲亭,你有心事。”东方的脚被我按住,便歪着身子去够小炉上的茶水,“你的眉毛再皱得紧一点,都能夹死蚊子了。”
“这时节蚊子还没生出来。”我闷闷道,把手伸进他的脚趾间,揉着趾缝,“教主,你最近饭又吃得少了,每天还那么晚睡,身体怎么能熬得住呢?这样不好,教主虽然是教主,但事情也要分给下面的人做,不然要他们干什么?”
“杨莲亭,痒,”东方那儿有点敏感,缩了缩,我强按住他,掐着时辰揉搓完了才放开。这时候我不怕他会生气,他习惯并且喜欢我每天为他打水洗脚,以至于夜夜都守住这半个时辰,每当这个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连五官都柔和了下来,还会低垂着眸子专注地看着我。这时候的他不仅很好说话,还从不生气。
平时装得再冷漠强势,他骨子里依然是个无比贪恋温存暖意的人。
果然,他声音里还有一丝笑:“本座记得杨妹妹今年芳龄不过十八而已,怎么说话做事却越来越像个老妈子呢。”
“教主,可以安寝了。”我面不改色地捞起他的双脚擦干,经过这几日的磨砺修炼,我已经可以自动忽略“杨大姑娘”、“杨妹妹”之类令我两眼一黑,嘴角抽搐的称呼了。
“嗯……”东方似有几分不舍地缩回脚,慢慢躺下。
我起来将他的被子拉到下巴,两边牢牢掖紧,暖黄的灯火下,东方静静地看着我为他忙碌,我上上下下检查着,最后在汤婆子上套了狐皮,塞进东方的两脚中间。
“杨莲亭,”在我放下重重叠叠的床幔时,东方轻声叫住了我。
我顿了顿,便听他缓缓说:“好梦。”
心中骤暖,我也不由微笑:“嗯。教主好梦。”
将炭盆放远一些,以防东方睡得迷糊时磕着碰着,我轻手轻脚回到我外间的床榻上。脱下外衣坐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我没有睡,而是按照前世东方教我的内功心法运转了一周天,丹田暖暖地充盈到了四肢,又半个时辰后,我睁眼呼出一口气,缓缓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