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这个五颜六色的空间抬起眼,远处的人和灯光成了一副逐帧动画,好的坏的,打的闹的,在这一刻都被她脑子里那张清冷的脸给取代了。
“兔子,你去哪?人我都约好了。”孙祥礼拉住了正滑向入口的何菟。
何菟回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我突然有点事,你们去吃吧。”
孙祥礼跟着她滑到门口:“兔子,怎么了?”
何菟看了一眼大个子的孙祥礼,无意间瞥到了他的耳朵,人大耳朵也大,那耳垂上还打了两个耳洞,这是健康的耳朵,她发现自己对于岑清铭的耳朵仅止于那俩耳机,是俩助听器,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她虽混,但讲道义,她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家里有点事,你们玩的开心。”何菟说话间已经换好了鞋。
孙祥礼也换了鞋,一脸担忧:“我送你回去。”
何菟摇头,“他们快到了,我自己打车。”
她说的坚决,孙祥礼把她送到电玩城楼下,何菟打了的士。
冲动果然就是魔鬼。
等她骂这份冲动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学校矮墙对面的建筑工地,何菟记得她扔过来的位置就是这里,借着工地昏暗的灯光在地上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已经将近十个小时过去了,有也可能被压坏了。
何菟弯着腰一边数落自己的冲动,一边在墙边的小草丛里翻弄着,可别被别人捡了去,就算捡了去那种耳机也没有半点用,可她又深知这个小县城的人,哪怕是一个线断了的电热水壶都会捡回去,何况这种三四百块钱的一个耳机,她一跺脚,跺得尘土飞扬,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她没找到呢。
九月的夜晚丝毫没有任何的凉意,她才翻弄了一会,背心就湿了一片,可她得找到,因为这个点根本没有店还开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得过谁,一代枭雄何菟真是被鬼附了身,竟然好心到如此地步。
“小姑娘,你在找东西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推着运水泥的车过来,满身的尘土,那车也是满满的灰,一看就是常驻工地的工人。
何菟擦了一把汗,有汗水浸到了画了浓妆的眼睛里,疼的她眼泪汪汪,她说:“嗯。”
男人把运水泥的车往地上一搁,发出“嘎吱”声,他把手上的粗线白手套拽下来搭在了抓手上,黄色的塑料安全帽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背后得灯光照亮他一头的灰尘,他说“是不是一个蓝色的耳机?”
何菟一愣,救星吶,激动的点了点头:“叔,你看到了啊?”
男人笑了,黝黑的皮肤下一双眼睛闪着晶光:“是看到了。”
他没有任何动作显示他要把耳机还给她,何菟上前一步:“那是我的耳机,我白天从隔壁学校扔出来的。”
一双很粗糙的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只中午还在何菟手机的东西,就是那个耳机,何菟指了指:“就是它。”
“小姑娘,我捡到了就是我的,我也不坑你,这个耳机看起来就不便宜,你要是要,就拿50块钱来赎。”男人把耳机放在了手上。
第八章 念检讨书咯
何菟咬了一下嘴唇,原来这个男人一直都等在这,等失主过来,好讹上一笔:“我说你还要不要点脸,这是我的东西。”
“50块钱,爱要不要。”男人转身,弯腰套手套,推车一气呵成。
何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头,踢得自己嗷嗷叫了一声,转身追了过去:“大哥,这不是耳机,这是助听器,你要了也没啥用。”
没用归没用,就算不能当耳机还能用绳子打个结当手机挂件呢,何菟继续说:“这样,30块钱,大哥,我也不讨价还价,这个破助听器你也不可能卖的出去,30块钱稳赚。”
男人看了一眼远处亮着灯光的工棚,又打量了一番何菟,最后脱了手套,从怀里掏出耳机,一只手拿着耳机,一只手伸向何菟,何菟从紧身裤后面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张十块两张五块,她把钱放在了男人粗糙开裂得手上,另一只手把那浅蓝色的助听器拿了回来,男人拿了钱继续说道:“下次可小心点,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心还还给你。”
等到男人走远,何菟小跑到工地的入口朝着男人的背影大吼道:“喂!”
男人回头,何菟大吼:“我!去!你!妈!的!”
说完她就溜之大吉了,何菟跑的快,一眨眼就跑到了大马路对面,她捏着手机蓝色的助听器,喘着大气,小东西,你可让我找的好苦。
因为被那只满是灰尘得手抓过,助听器上还沾了一层浅浅的灰,何菟拿着它在紧身背心上蹭了蹭总算蹭掉了灰。
她打量着这个和蓝牙耳机很像的助听器,脑子里就浮现了岑清铭干净白嫩的耳朵,愤怒的时候耳朵都是红的,她自顾自的笑了笑,失而复得的助听器让她心情都跟着明媚了,她扬着脸将那助听器握在手里,剥了一个草莓味的口香糖扔进了嘴里。
她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击搜索:助听器。
适用人群:自幼聋哑人,双耳听力损失,功能性聋,噪声聋,药物中毒聋等等。
他是哪个原因?
何菟摸了摸自己的小耳朵,很软,她把耳朵堵上又松开,失去听力是什么样的感受,马路上的鸣笛声,店门口老板把脏水泼在马路上的哗啦声,车轮摩擦地面的刺啦声……这些声音他是不是都听不见,那他的世界一定很安静。
她用力的堵了一下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脑子里细细碎碎的嗡嗡声,她堵得长了,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死寂,一个尖锐的“你他妈的要死啊,不知道看路?”的声音把她从死寂里拉了回现实,骑自行车的人已经骑开很远,没有听觉是危险的。
她暗自发誓再也不欺负他了。
次日清晨,何菟四点半就起了,她洗了一把脸,从桌上拿起英语书时看到旁边安静躺着的助听器,她把它拿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将它挂在了耳朵上,起初没什么,直到李大婶家的公鸡发出一声要人命的鸣叫,那一声鸡叫让她毕生难忘,整个脑子里都充满了公鸡对世界的愤恨。
“哎呦,卧槽!”何菟摘掉了该死的助听器,脑子依旧是“喔~喔~喔喔~”。
她翻开英语书,眼睛瞥了两眼单词,刚刚念到“ident”根本念不进去,喔你妹的喔!
这一天何菟从醒过来到去学校精神都异常亢奋,归功于那只该死得公鸡和该死的助听器。
她进教室的时候岑清铭还没来,何菟晃着走过去,把那蓝色的助听器放在了他桌子兜里,想着不太对,她踮起脚,以俯视的姿势看了一眼那助听器,看不见,她灵机一动,以斜视角度估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这才把助听器放好。
万事俱备,只等着岑清铭千恩万谢的来感激她的大恩大德,何菟想到岑清铭那张冰山脸感激人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如果他面无表情的说谢谢。她保证一本正经的说,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顺路捡的。
如果他面色激动的说谢谢。她一定哼两声,告诉他以后做人老实点。
……
这么想来,只等着岑清铭来谢她,谢她的宽容以及谢她的善良,那副场景想到就得意,她又不是什么善茬,不需要他假情假意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