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扛着七个月肚子的王熙凤进了门儿端端正正给她行礼, 文皎惊得站起来道:“快别多礼了!快请起快请起!小满谷雨,快请王淑人坐!也别倒茶了,去拿热热的牛乳来!”
对啊!王熙凤怀孕七个月了!明明荣国府的人提了这个, 她怎么就忘了呢!
王熙凤看见上头国公夫人眼睛都睁大了好些, 满面都是震惊之色,忙笑道:“我这一胎一开始不大稳当,现在却好得很。”
“只是家里老太太、太太和我们爷都挂心我, 不许我多走动, 可把我闷坏了。若不是夫人请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儿透透气呢。”
见王熙凤被小满谷雨精心扶着坐在位上, 文皎方松了口气, 心里开始反思她让家下人都不许骄矜,怎么她自己倒有些忘形了?
若换做以前, 不管要见的是什么人,文皎都会详细了解她的生平现状,做到心中有底。
如今明明知道王熙凤月份大了, 她却没放在心上, 转头就忘了还下帖子请人, 就为了林杏的婚事让她挺着大肚子坐车跑一趟,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若是她记着, 起码写帖子的时候就会更委婉客气点儿, 也随帖子多送去点补品表表心意啊。
因心里有愧,又深刻反省了一番,文皎和王熙凤说话的时客气了好几倍:“话虽然如此说,可淑人你如今月份大了, 就算是怀相稳当, 也不能疏忽大意。”
“我也是过来人, 知道有孕的女子禁不得饿,时时要吃点心。不知淑人如今爱吃什么?可有什么忌口?我这就让厨房去预备了送来。”
听国公夫人一口一个“淑人”,王熙凤深感担当不起,又念着从前的恩情,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儿,到底扶着平儿的手起身一礼,抬头笑道:“妾身是晚辈,又位卑,实在当不起夫人如此称呼。”
“六年前,也是在贵府里,夫人提点了妾身几句,让妾身受益至今,日日感念夫人恩德,没齿难忘。若是夫人不弃嫌,只管叫妾身王氏就好,妾身实在担不起夫人一声‘淑人’。”
文皎见王熙凤对她敬若神明尊如菩萨,目瞪口呆。
好在她心理素质和业务能力都很强大,心念转动间,想到皇上已经收拾完了贾家,和贾家有些来往也没什么了。再说过两个月就要和贾家做邻居,贾琏王熙凤现在是贾家掌家人,与她亲近些,也是邻居之谊。
再说荣国府毕竟是玉儿的亲外祖家,且文皎看得出来,王熙凤方才说的话都是真情流露,并无献媚讨好之意,便笑道:“本来叫‘淑人’是客气,叫‘王氏’岂不更生疏?”
“我听说在贵府里,史太君都叫你‘凤丫头’‘凤哥儿’。今儿我就充一回长辈,也叫你做‘凤哥儿’罢。”
王熙凤喜不自胜,赶紧应下,又试探着笑问一句:“夫人肯疼我,真是我的福气了。”
文皎笑道:“你想我怎么疼你?你是玉儿的嫂子,和玉儿是一辈的。玉儿是我的女儿,我倒是想把你当女儿疼。只可惜呀我还不想早早做外婆,还是三四个孩子的外婆,所以咱们就先这么混着罢!”
笑了一场,文皎便再问一遍王熙凤爱吃何物等话,又笑道:“既然说了要疼你,总不能嘴上说说。也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家的厨子这些年没少被我和家里姑娘们折腾,你想吃什么,只要是这人间有的,他都能给你弄来。”
王熙凤真说了几件近日爱吃之物,看苏夫人身边儿的丫头出去传话,笑道:“去年我隐隐约约听过一嘴,说府上的姑娘们想出一个法儿,把调料和油弄成块儿拿油纸包起来,如此行军路上要生火造饭,就时时能有汤喝了?”
文皎不妨这事儿连王熙凤都知道了,心想此事她和林海虽没特意瞒着人,但知道的人也不多。荣国府已大不如前,王熙凤远在京城,还能“听见一嘴”此事,可见她是真有手段。
想到这一节,文皎更高看了王熙凤一眼,便笑道:“法子确实是她们想的。因前年玉儿和凉国公之妹跟着我们老爷一起去巡边,你也知道在路上要吃要喝不比在家里方便,差不多日日都是大饼馒头就肉干咸菜。这两个丫头就在路上琢磨了一回,想出这么个法儿。”
“后来就起了战事,她两个一到家就折腾家里厨子,还真折腾出来了。去年大军要开拔,我们老爷就把这东西拿到军营里,也好让将士们路上能吃口热乎的。”
王熙凤惊叹道:“我就是隐隐约约听了几句,没成想竟是真的!几年没见,黛玉妹妹竟这样能干了!”
文皎嘴里也谦虚一番:“都是孩子们误打误撞罢了。大军出征都是急行,将士们一日不下马不住脚,还得提防着敌军,也没空造汤造水,都是吃干粮。”
“玉儿她们想的这个主意其实在军中没多大用,倒是咱们日常远行能用得着。”
寒暄客气到了这里,也该进入正题。文皎才要说话,王熙凤却已察觉,先开口笑道:“请夫人恕我唐突,今儿夫人请我来,我倒有件事想求一求夫人呢。”
和王熙凤这样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明知她是故意奉承,文皎也不由神情再软了三分,含笑听她说道:“我娘家姨妈薛王氏之子薛蟠前年定下了杏姑娘为妻,本来是两家说好了今年就成婚办婚事。”
“可天不凑巧,昨儿听得杏姑娘之母卫太太忽然没了,我姨妈又是伤心,又是着急——我那表弟薛蟠今年正好二十岁,家里就他一个独苗儿。他前些年为人混账糊涂,好容易这几年走了正道知道好歹了,又定了这么一位好姑娘做媳妇,我姨妈就想着早日办成大礼,也好再紧一紧他这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