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平州连雨不断,曲江水位持续上涨,今日一封急报落在建明帝案头,水坝决堤,洪水一泻千里,冲毁房屋无数,流民遍地。
建明帝雷霆震怒,此时朝中纷乱不止,哪里还有人敢上谏选秀,那岂不摆明了是让陛下拿来泄愤吗?
水患年年都有,可曲江乃大梁第一大江,曲江周围遍布村庄,若是决堤之势控制不住,定会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而且建明帝寿宴在即,各国使臣已在前往大梁的路上,若此时大梁境内流民四起,只怕突增祸端。
建明帝一时忙的焦头烂额,既要处理各地送来的水患急报,又要考虑治理水患的人选。
前有徐州知府陈延“贪墨”一案,建明帝不得不多些警觉。
大梁国库并不宽裕,而且还要备下军需,以备不时之用。
往往朝廷拨下的银两,能将三分之一用在治理水患上便已是不错。
想到那些真金白银最后指不定落进哪个贪官的口袋里,建明帝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而现在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治理曲江堤坝的钱从何处来。
如今正值夏季,尚未秋收,再则上半年就有四个崽子娶亲,国库难免捉襟见肘。
建明帝想不出办法,便将难题丢给了户部。
户部掌管户籍税收,由户部尚书凑钱,自是理所应当。
可建明帝没想到的是,谢昆前脚应下,回了户部便将这个重担子交给了顾二老爷。
“顾侍郎一晃来户部已有半年之久,之前你改良记账方法,大大提高了咱们办事效率,顾侍郎的办事能力真是有目共睹。”
顾二老爷半垂着头听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句俗语。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谢昆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平州曲江决堤,朝廷需要用银,正是我户部为陛下解忧之际。
纵观户部,没有人的能力可与顾侍郎相比,是以这个重任便交由顾侍郎吧。”
谢昆面上笑盈盈的,更是对顾二老爷不吝赞赏。
顾二老爷明知道他有意为难自己,可谢昆是他的上峰,他的安排不能违背。
户部早会之后,众人散去,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中唏嘘。
这筹银是最费力不讨好的活计,筹钱等同于从别人的手里拿钱,自然招人记恨。
若是拉不下脸,便筹不到钱,到时候陛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顾二老爷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户部。
众人见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回顾明哲可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看见没,他现在连坐都坐不住了。”
“顾明哲也就再风光这一阵了,不管事情能不能办妥无外乎就两个结果,一个是被人记恨,一个是陛下责罚,如何都讨不到便宜的。”
众人感慨了一会儿,便开始忙自己手里的事情,如今各地水患繁多,户部正是最忙的时候,甚是有时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
而刚被他们说过风凉话的顾二老爷却直接回了顾府,喝着茶水,吃着热饭,好不自在。
顾二夫人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她刚才正在花园中散步,听到下人说顾二老爷回来了,便立刻托着腰身赶回了碧竹院。
顾二老爷正吃着饭,见顾二夫人回来忙起身过去搀扶,“夫人小心门槛,别坐椅子,我扶你去榻上坐。”
说完又拿起一个松软的锦枕垫在顾二夫人腰后,见她坐的舒服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最近户部的事情不是很多吗?”顾二夫人好奇问道。
该不会是犯了错误被炒了鱿鱼吧!
“我现在负责筹募治理水患的银两,这种事哪能在户部做,自是要出来工作。”
“原来是怎样啊。”顾二夫人点点头。
然后就看顾二老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小口小口的啜着茶,又趴在她肚子上与宝宝说了会儿,最后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小憩一会儿。
顾二夫人抿抿唇,纠结了一会儿,柔声道:“老爷,你是不是被户部辞了?辞了也没关系的,我本来也不愿意让你在谢昆手下干活,你别有压力,更不用瞒我。”
顾二老爷:“……”
顾二老爷哭笑不得,“夫人,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啊。
你放心,若我有一天不在户部了,那也一定是我自己不想待了,没有人能辞退我。”
想他顾明哲混迹官场多年,岂能那般容易被人磋磨。
“那我怎么没看出你着急来,朝廷正急等着用钱治理水患呢吧?”
顾二老爷挑唇一笑,别有深意的道:“此事暂且不急,端看陛下选谁去平州。”
顾二夫人有些懵,“怎么,不同的人,还有不一样的做法?”
顾二老爷幽幽一笑,“那是自然。”
“我还真是困了,我先小憩一会儿,你若累了,也睡会儿啊。”顾二老爷打了一个哈欠,困意上涌,不过须臾便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直到被顾二夫人推醒,“明哲,醒醒,醒醒……”
“嗯……再让我睡会儿,就一小会儿……”顾二老爷困得迷迷糊糊的,不愿起身。
“女儿回来了。”
“腾”的一下子,顾二老爷翻身坐起,眼睛泛亮,“小锦回来了!”
顾二夫人撇嘴笑,点头应道:“回来了,不过刚到碧竹院没一会儿就让老太太叫走了。”
“那我去松鹤堂看看,你就别动了,在这等这我们吧。”顾二老爷连忙下床穿鞋,顾不上整理衣裳便迈步离开。
顾二夫人看着直摇头,“至于这样嘛,锦儿前两日才刚回来过。
真不愧是上辈子的小情人,真真放在心里惦记着。”
今日的松鹤堂氛围有些怪,除了顾老夫人以外剩下的几人皆是李家的。
自从顾锦璃被封为县主后,顾老夫人看她时满脸都是慈爱的笑意,而今日这种笑明显更深了两分。
顾锦璃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心里暗想,这老太太怕不是有事求她。
寒暄一番后,顾老夫人笑眯眯的问道:“锦丫头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
“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府中看看。”顾锦璃不咸不淡的道。
李邺暗暗蹙眉,女子哪有成亲后总往娘家跑的道理,这位锦表妹终究差了些规矩。
李老夫人见顾老夫人半天也问不到正题上,便直接开口问道:“锦丫头啊,我听说陛下要派温凉去平州治理水患是吗?”
顾锦璃眸光微动,望向了坐在一旁的李邺。
这两个老太太整日只知与对方攀比,哪里晓得外面的朝政,想来定是李邺告诉她们的。
不过刚过了半日,李邺就得到了消息,这速度倒真是蛮快的。
顾锦璃淡淡颔首。
李老夫人见状忙笑着道:“那不知温凉准备那日去平州啊?”
察觉到顾锦璃的探查的视线,李老夫人笑得更加和善了,“你姨爷爷是平州知府,届时温凉自是要住在知府府上。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与我说说温凉素日的口味,到时候也免得他吃不习惯。”
顾锦璃眼睫微动,轻轻弯唇笑道:“阿凉去平州是为治理水患去,又不是享福去的,不必这般麻烦。
况且他这个人吃东西不挑剔,什么都可以。”
李老夫人干笑了两声,转了转眼珠又道:“话虽这般说,但咱们总归还是有个照应的好啊,可不能让自己人受苦不是。”
顾锦璃四两拨千斤的道:“如今流民遍地,百姓都在吃苦,阿凉这个钦差自然要与民同苦。”
李老夫人一时哽住了,顾老夫人幸灾乐祸的扫她一眼,和这丫头说话就要直着来,否则能把人气死呢!
“锦丫头啊,你也知道你姨爷爷是平州知府,为迎接钦差总要好好准备一番,免得届时出了什么错处,反是不好。”
顾锦璃心中暗笑,总算说到了正点,她故作疑惑的看着顾老夫人,茫然道:“祖母,迎接钦差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吗?”
顾老夫人点头,“那是自然,平州治安、灾民安顿,这些自然都需好好安排。”
顾锦璃脸上疑惑更重,“可这些事就算没有钦差,各州知府也应该去做呀,为什么还要提前安排呢?”
顾锦璃满心的疑惑待人解释,两个老太太却都语凝,总不能说因为他们做的都是表面文章吧。
李邺看不下去了,这顾锦璃分明就是在打太极,便索性直接问道:“锦表妹,还请告知温凉公子的行程,好让平州早作准备,以免出了差错。”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李邺语气中的强势让她十分不喜。
身为平州知府就该尽心尽责的为百姓谋利,明明是他们想做表面文章,还这般理直气壮。
“邺表哥这种事真是问错了人,朝中大事女子怎可插手,女子的职责是打理后院,这种事我可不敢问,否则岂不逾越了规矩。”
李邺有些气沉,早怎么没发现顾锦璃是个讲规矩的。
“不过……”顾锦璃皱眉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不过我听阿凉的意思应是朝廷何时拨款,他何时启程吧,不然手中没有银钱,便是去了也无用。
对了,这次去平州不仅只有阿凉一人,承恩侯府的沈世子也会一同去的。”
李邺眸光微闪,如此便还要再等些时日,平州应该来得及布置。
顾锦璃扫他一眼,嘴角轻挑。
阿凉领了圣命后,回府收拾了东西便已启程。
他与沈染两人一明一暗,为的便是让有人放松警惕。
她瞥了一眼李家人,眸光暗沉。
虽然他们沾着亲,可若是平州知府敢无视百姓死活,她也定然不会姑息他们。
“老夫人,二老爷来了。”
顾锦璃起身,笑着道:“父亲定是想我了,祖母,那孙女先去了。”
“好好,去吧去吧。”顾老夫人始终笑眯眯的,全然一副慈爱祖母的模样。
顾二老爷还未等踏入松鹤堂,便见顾锦璃走了出来。
父女两人相视无话,径自回了碧竹院。
踏入屋内,顾二老爷才问道:“你祖母唤你去松鹤堂所为何事?”
顾锦璃将事情一一道来。
“真是糊涂!”顾二老爷气沉,这种涉及民生之事怎能徇私枉法。
她觉得她是在为亲戚寻个方便,可若平州真出了什么乱子,他们顾府、平阳王府也会受到牵连。
“祖母一向想的不远,估计是被李老太太的糖衣炮弹给忽悠了。”
顾锦璃早就发现了,顾老太太爱慕虚荣但脑袋不聪明,常常李老太太几句话就能把她给拿捏住。
“父亲不必担心此事,女儿自然不会帮着他们欺瞒圣上。”
顾二老爷点点头,女儿一向聪慧,这种事他倒不担心。
顾二老爷摸了摸蓄起来的小胡子,摇头笑道:“这回可真是岳婿齐上阵了。”
“谢昆果然将事情推给父亲了?”
温凉今日回府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要赶赴平州,临行前他嘱咐顾锦璃要小心谢昆生事。
兴修水利势必要动用户部,谢昆很有可能会趁机生事。
顾锦璃本想回顾府提醒顾二老爷一番,没想到谢昆的动作竟然这般快。
筹募赈灾银两不是个容易差事,见顾锦璃有些担心,顾二老爷笑着拍了拍顾锦璃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既然这钦差是咱家姑爷,为父定然全力以赴。”
此事若由三殿下或五殿下来做,就变成了权位角逐,那他便要另寻法子了。
这般最好,不涉党政,他也可以放手大干。
“父亲,关于筹募赈灾银两我有个想法。”顾锦璃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锦儿说说。”顾二老爷对自家女儿的头脑十分信任。
“赈灾银两除了官员募捐,但更多的还是需要商家解囊。”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虽不高,但生活却是富裕,这也是许多人看不上商人的原因。
明明地位不高,但活的却比一些官员还滋润,自是惹得别人眼馋。
“只许多商人重利,他们并不愿意白拿银子,所以我们不妨……”
顾二老爷听了连连点头,双眸泛光的道:“我家锦儿真是聪慧,只可惜古代对女子甚为严苛,不然定也有为官之才。”
“你可得了吧,就算这里让女子做官,我也不愿意让锦儿去。
好好的女孩子挨那些累做什么,平日里玩的开心就才重要。”一直插不上话的顾二夫人终于逮住发表意见的机会。
顾二夫人是个享乐主义,她一直觉得钱够花就行,千万不要变成金钱的奴隶,整天围着钱打转,却连享受的机会都没有。
父女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笑道:“是,夫人(娘亲)大人说的是。”
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不绝。
此时李家祖孙几人围坐在屋子里,李楚楚蹙眉,不高兴的说道:“祖母,大哥,我看那顾锦璃今日分明是装疯卖傻。
她那个人精明着呢,怎么可能不明白祖母和大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