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殿门被再次推开,一双墨色锦靴缓缓踏入殿内,行至傅决的身前。
傅凛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决,眼中含着轻嘲与冷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怨怒。
他抬腿踢了傅决一脚,傅决已不省人事,毫无知觉。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阴冷。
他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盏散发着橘光的灯笼,他弯下身子熄灭了地上的烛台,双手将烛台呈给傅凛。
傅凛接过,望着晕倒在地的傅决,冷冷道:“五弟,我为你准备的“东西”你可还满意?”
这烛台里有他为傅决精心准备的惊喜。
正如他所说,他们兄弟之间最是了解彼此。
有时最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可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反其道而行。
前两日在醉仙楼,他看似故意去激怒傅决,试图引诱傅决与他动手。
那是因他知道傅决多疑性急,但英国公府的蒋文瀚却是个狡猾谨慎。
蒋文瀚自然不会眼看着傅决与他动手,经由蒋文瀚提醒,傅决就会以为这才是他的计策。
可傅决却是想不到,那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意图,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傅决放松警惕,误以为他走投无路。
傅决骄傲自大,自以为聪慧过人,见他神色有异,便派人来跟踪他,殊不知,自己就这般一点点踏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珍妃是这个宫里的禁忌,因为一旦遇到与珍妃有关的事情,父皇便会失去理智,心思难测。
傅决想死咬着傅冽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最后果然如他所料,傅决踏入了宝瑶宫的寝殿,点燃了他精心准备的烛台。
他想翻找那个足以令父皇改变心意的“东西”,却是不知,那东西早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内侍扫了傅决一眼,眼中闪过杀意,“殿下,我们要不要……”
内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傅凛眸色沉沉,看着傅决的眼神,仿佛是一只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机会难得,若是他今日宰了傅决,便少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同样,他若是杀了傅决,蒋贵妃和英国公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掀起波澜。
同样,父皇也不会坐视有人在他的残害皇嗣。
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傅凛抬腿狠狠踹了傅决一脚,咬牙切齿道:“这次便宜你了!”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傅凛撂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虽说禁军中他的人手,可这里毕竟是后宫,还是早些脱身的好。
至于傅决……
有什么话,一会儿与父皇说去吧!
傅凛离开后,内侍将傅决两人从内间拖到了外间,他则拿出了事先备好的酒坛,将烈酒泼洒在了寝殿的内间里。
做好这一切,内侍拿起放在桌上的灯笼,望着橘色的火光,阴冷一笑,随手便将灯笼扔向了洒满烈酒的床榻上。
可他想象中的迅猛火势并未出现,因为有人突然窜出抓住了他扔出的灯笼。
他并未看清来人,却是知道大事不妙,转身便要跑。
“哎呦呦,做了坏事不道歉就走,这可不是好孩子哦!”男子含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给人带来惊惧并不会因他声音柔和而有所减少。
内侍拔腿便朝门外跑去,秦俢手提着灯笼,轻轻摇头,叹息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啧啧啧,真是可惜呀!”
话音刚落,一声闷哼之后,便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秦俢摇头叹息,“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杀气太重了,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呢,善哉啊善哉……”
墨踪沉着一张脸走进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嘟囔不停的秦俢,冷俊湮没在黑暗中,剩下的唯有宛若修罗般的煞气。
“真会给我找麻烦,在宫里杀人很难处理的好不好。”秦俢抬手遮眼,浓浓一叹,“罢了罢了,先做正事吧。”
看着倒地不醒的傅决,秦俢啧啧道:“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人呀,没有一个好东西。”
墨踪怒目瞪他,秦俢笑着拍了拍墨踪的肩膀,“你别瞪我,我说错了,你家主子是个好东西还不行吗!”
墨踪不耐烦的挥开秦修的手。
秦修也没再与他玩笑,而是扫视了殿内一眼,心中一叹。
温凉外表再如何冷硬,终究还是怕触景生情,不然又何必让他走这一趟呢!
……
夜已深,众人皆已入梦。
建明帝躺在永安宫中的床榻上,却是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床幔上。
蒋贵妃早已沉沉睡下,她翻了一个身,玉臂横伸,搭在了建明帝的心口上。
可转瞬便被建明帝无情拨开,神色全是厌嫌。
温凉让他今日留宿永安宫,说是想到救宋达几人的办法了,可这都什么时候,怎么还没动静?
温凉该不会是在耍他吧!
他今晚都要被这个女人烦死了,这小子要是敢诓骗他,绝饶不了他!
突然,宫中响起一片惊锣之声。
建明帝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因动作浮动太大竟将熟睡的蒋贵妃都吓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蒋贵妃睡眼朦胧,满脸迷茫。
“宫中有锣声响起,朕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爱妃别怕!”
建明帝说完便直接跳下了床榻,随手拿起外裳便朝外走。
若非蒋贵妃还有些睡意未醒,便能察觉到建明帝身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悦。
“小陈子,外面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建明帝一面好奇温凉的做法,一面又有些担忧。
温凉到底想出什么主意了,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便是劫狱也不至于让宫中惊锣啊。
陈总管罕见的没有随叫随到,他过了片刻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建明帝在殿内略显昏暗的烛火中都能看到他那一脸惊恐的神色。
建明帝心中一紧,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该不会把蒋太后弄死了吧!
建明帝咽了咽口水,略为的紧张的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陈总管跪伏地上,声音略颤,“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建明帝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坐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启禀陛下,国子监……走水了!”
陈总管觉得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又是翰林院又是国子监,还真是一刻不得安宁啊。
建明帝不觉有些失落,“原来就是国子监走水啊,朕还以为……
什么?国子监走水了?”
建明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把将陈总管从地上拽起来,“国子监走水了?火势如何?因何起火?”
陈总管哭丧着脸看着建明帝,建明帝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情。
“陛下,奴才已经派一众内侍前去支援,禁军统领也率人前往,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熄灭火势了。”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火还未熄了?”建明帝冰冷着声音反问道。
陈总管垂首,硬着头皮道:“国子监火势汹涌,暂未熄灭。”
建明帝重重坐在了椅上,单手撑额,觉得有些头疼。
自先帝时起,便将国子监搬入前宫中,以便皇子年幼时期便可入学。
国子监比邻御书房,火势若是一旦控制不住,御书房怕是都无法幸免。
蒋贵妃款款从内间走出,长发半挽,妩媚柔情,她坐在建明帝身边,轻轻抚着建明帝的背,柔声劝道:“陛下勿恼,要小心龙体。
禁军都已经过去了,想必火势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说完,她抬眸望向陈总管,半蹙柳眉道:“国子监深夜无人,怎会无故起火,你们可查清了原因?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今晚却被火势惊醒,若是查出罪魁祸首,决不能轻饶!
您说是吗,陛下?”
蒋贵妃笑得清婉柔顺,更是在处处为建明帝分忧。
陈总管又瞧了蒋贵妃一眼,眼中的同情之色都要溢了出来,他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弱,“回陛下,回贵妃娘娘,国子监走水的原因已经查到了,是有人在国子监醉酒,不慎打翻灯台,才引起火势……”
“什么?竟有人敢国子监醉酒,真是胆大妄为!惊扰圣驾,死罪难恕。
陛下,此事一定要让皇后娘娘严查,不然今日有人敢在国子监醉酒,明日就会就有人敢在臣妾,在陛下的寝宫醉酒,后果不堪设想!”
蒋贵妃轻抚着建明帝的后背,笑容极尽温柔,却在字里行间将此事直指沈皇后治宫不严。
陈总管是个善良的人,他不忍心再看蒋贵妃说下去了,不然一会儿这脸怕是都要打肿了。
“陛下,贵妃娘娘,其实……醉酒之人是……是五殿下。”
“什么?你说谁?”
相对于建明帝的淡定,蒋贵妃震惊的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陈总管有些不快,他吐字清晰,语速平缓,说的多清楚明白,这些贵人啊,却动不动就喜欢再问一遍。
怎么都这么喜欢自欺欺人,事实如此,再问几遍都是一样的呀!
“混账东西!”建明帝一拍桌案,恼怒起身,“将那逆子给我押送到乾坤宫去,朕要好好问问他,谁给他的胆子敢火烧朕的国子监!”
语落,不等蒋贵妃开口,建明帝便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到椅上,“爱妃你别生气,朕来教训这个混账东西。
你身子弱,早些睡,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建明帝说完,冲着陈总管使了一个眼色,陈总管心领神会,忙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拔腿便走。
“陛下!陛下!您等等臣妾……”
待蒋贵妃回过神来,建明帝竟已经迈出了永安宫的大门,蒋贵妃便是一路小跑都没赶上。
被夜晚的寒风一打,蒋贵妃最后的那一丝睡意也不见了。
深夜无人,决儿怎么会跑到国子监喝酒,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至于幕后之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潘蕊儿母子!
蒋贵妃有些慌神,在院中踱了两步,蒋贵妃开口吩咐道:“去把本宫的披风取来,随本宫去慈宁宫求见太后!”
蒋太后年岁大了,早已就寝,睡的正熟却突然被宫人唤醒,睁眼的瞬间,双眸便泛出凛冽寒光,让宫人都不由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