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仪也不傻,这会儿酒突然被吓醒了。他的儿子,哪怕不袭爵(这个爵是估计着给外戚的,不可说,不可说),也少不了荣华富贵。可要承了前朝的嗣,那可保不齐一辈子被猜忌……他得……“让我想一想!成啦,不就让我娘去骂我舅么?这事儿她也没少干呐!我知道了。”
颜肃之很担心地跟他一同往外走:“你行不行啊?”
“切~什么叫行不行啊?”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长公主听了唐仪的忽悠,还没听完,就说:“好啦,我都知道啦。那两个小畜牲,嘿!你拿我的印信去,随你们怎么写,我盖印就是了。”
她这么平静,唐仪反而有些不安,小心地叫了她一声。大长公主不耐烦地道:“滚滚滚,我没那么经不起事儿,”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这可就真的绝后了呀!”
唐仪这才小声地说了颜神佑的建议,大长公主听到最后,也不哭了,一抹眼泪。女人们天生对这些个事儿敏感,想了一回,大长公主道:“可惜他家六娘大了些,不然必要求给二郎才好。你也不要想山侯家的闺女了。过了年,就不要再守三郎的孝了,催他们家,赶紧给两个丫头完婚!”
唐仪道:“不是,这干颜四家丫头什么事儿啊?”
大长公主道:“他要答应把个姓颜的丫头说给二郎,你再答应叫二郎姓虞。”娘家是亲,比不得亲儿亲孙。
唐仪慢半拍回过味儿来,乖乖地答应了,抱着大长公主的金印,跑去跟颜肃之商议事儿去了。
☆、243·神兽的野望
唐仪去寻大长公主商量事儿的时候,相府的会议还没有散。既然已经开会了,干脆就把其他的事情也顺便讨论一下了。主要还是颜神佑这个提议,在这个时候由她提起来,真是相当的微妙!
连李彦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这种“外孙(其实是曾外孙)继续政治遗产”的事情,让在座的男士们本能地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太对头。山璞倒是没有往深处想,他跟他妹,那是平分的家产。虽然因为能力以及性别的原因,他拿的是大头,可他妹也是继承人之一了。其他人的想法就特别丰富多彩了。
比如霍亥,已经跃跃欲试,想跳起来一争长短,想跟颜神佑说“下不为例”。他想说“别想把这个时候的特殊情况当成正常来做”。
比如卢慎,他很想劝一劝这位大姨子“由你来提这种建议很不好。”
比如李彦,他在忧心忡忡,生怕颜神佑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来。眼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怎么着都好说。一旦天下归一,再闹起来,那就是你死我活。颜神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而其他人必须要维护礼法,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
所以,唐仪风风火火的走了之后,分明已经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还是无人肯移一移尊脚,回家去睡觉兼醒酒。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又都觉得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大问题。越早解决越好,早早地划下了道儿来,免得以后越界了不好处理。总不能打下了天下,却因为这点小问题搞得功败垂成,那就不美妙了。
大家的心思,颜神佑略略也知道一些,她倒是想趁这个机会,也透那么一点意思出来,免得这些人想东想西的。她能理解这些人的顾虑,理解归理解,心里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赌气的。她故意不走,也故意不开口,先让这些人多担心担心再说。
山璞是真的不大理解山下人的思维,读再多的书,在继承这件事情上,他还真是个好哥哥愣没想到这一条儿。他只是心疼老婆,怕她不耐久坐,想让她早点歇一歇才好。还没开口,颜肃之已经发话了:“给丫头换个座儿。”
便有侍者搬了具枰来,山璞倒是不客气,扶着老婆就坐了上去。下面眼色乱飞,都道颜肃之也未免太宠女儿,这情况有点儿不妙,有看颜肃之的,有看颜神佑的,还有眼睛往六郎那里看的。
颜肃之一看他闺女那八风不动的镇定样子,再看他女婿那个呆货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他的脑袋就开始疼了。再一看儿子,虎墩墩、圆滚滚地坐那儿,就是一个大肉丸子。颜肃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卢慎自认倒霉,不得不出来暖一个场,语带轻叹地道:“谁能想到高祖去后,虞氏便手足相残,乃至于亡?”
说完便想抽自己一嘴巴!这哪里是在暖场?分明是说了最不该说的冷场话!
果然,丁号正在用一种看烈士的目光看着他,眼神里居然还隐隐透着一丝景仰!卢慎想掐死这个死结巴!室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包括颜肃之。看着发言人,这是一种基本的尊敬和礼貌,但是到了这里,卢慎如芒在背,特别希望大家忘掉他!
颜神佑挑了挑眉毛,真是没想到卢慎开口就这么说了出来,她也不接话,以不变应万变。李彦却沉声道:“是虞氏之德不堪承命而已。”
李彦天生跟虞家不对付,这话他来说,众人不由会心一笑。颜神佑也不再沉默,只是轻轻地道:“逝者已矣,再说它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说说眼前的事儿。”
卢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转话题的机会,问道:“不知二娘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颜神佑微笑道:“石经,可以开始刻了。只是安放的地方,还得仔细斟酌。怎么宣讲,也须仔细斟酌。这一回做得好了,以后……”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有的时候,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了。
石经的事儿,在接回了虞堃之后,就被提议暂停了。这件事情里面的门道,在坐的心里都有数儿。到了这个时候,也确实该重新提上日程了。霍亥心里轻啧一声,暗道,这时间掐得也忒准了。一面是颜肃之没有火急火燎地去另扯大旗,赚足了声望,另一面却是他闺女在搞这些舆论宣传。霍亥肚里一算,颜肃之号称不忘旧主,至少要做个两三年的摄政,有这么个缓冲期。在这段时期内,颜神佑在后面搞文宣。
三年一到,哦,现在只剩两年多了,有大长公主背书支持,有充足的舆论基础,再加上手上的势力。这天下,不姓颜还能姓什么呢?
霍亥情绪复杂地看了看颜神佑,原本想说什么的,又闭上了嘴巴,直觉得这件事儿,大方向上他是插不下手去了。
叶琛的反应比霍亥要快得多了,颜神佑还没提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舆论的导向作用。现在听颜神佑一提石经,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石经的底稿,颜肃之偷渡给他看过,虽然有部分内容让他觉得略有违和,然而在大方向上,这绝对是一份非常好的文宣材料。
斟酌了一下,叶琛道:“小娘子说得是,石经虽好,天下却乱,如何能令人知、令人信,确须仔细筹划,才不致令诸贤的功夫都白费了。”
提到石经,无论是丁、李还是霍,只要是出过力的,都瞬间紧张了起来。这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情,只要做成了,就可名垂青史。尤其勘订的还不是普通的书籍,还是以后思想道德的范本,它的意义就越发的大了。可以预见,这部石经只是一个开端,一旦颜肃之广有天下,必须再扩大成果。要勘订的内容就不止是这么一部启蒙式的简单书籍,而是重订天下经籍!
李彦等人都明白,后者是多么庞大而荣耀的一项工程。从颜肃之光复京师之后带回来的情报来看,京师的状况很不好。这个“很不好”并不是指局势又或者百姓的生活一类,而是指典籍档案。这两样都是易燃物品,一旦烧起来,抢救不及,统共加起来也剩不到三分之一了。档案还好说,人在那儿,地在那儿,兵在那儿,自己地盘上的,再统计就是了。别人地盘上的,也可以慢慢回拢。
典籍可就坏大了。虽然各家肯定会有自己的珍藏,可是京城经过一次洗劫,根本不剩多少了,甚至有拿了竹简古籍垫桌角、裁了帛书当鞋底的事儿。你能指望一群叛军出身,路上又挟裹了许多流氓无赖的部队有什么素质修养不成?
这就要收集散落在民间的典籍,要有知名的专家学者来搞个重订。这,才是大头!并且,这项工程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还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如果现在石经的事儿效果不太好,建国尹始,大乱初定,需要休养生息,可能就会把这事儿给搁置了!
从老成谋国的角度来说,搁置个一二十年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修书所耗甚大,如果不能保证效果,在家底子很薄的时候,脑筋正常的政治家是不会搞这种事情的。
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暂时是顾不上那个令人不太愉快、一点也不想碰的话题了。
搞文宣,颜神佑是一把好手,颜肃之也没客气地问闺女的意思。
颜神佑是想借此普及一点科学文化知识的,至少开个扫盲班。哪怕不能扫盲,也不能让百姓被蒙蔽了。在搞普法教育这一条上,她认为有一个人做得相当不错。朱八八同志不愧是贫农出身,出的招儿特别贴切劳动人民的生活。
宣讲案例!
颜神佑就是据此稍作调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只是说理,恐怕很多百姓是听不懂的。所以,要做两手准备。其一,教百姓识字。其二,宣讲案例。”
丁号道:“只恐抽不出手。”
李彦道:“先在昂州一地试行。”
颜神佑脸上一松,这跟她想的一样。昂州的环境相对宽松,不像是其他三州,受既定的思维影响那么深。等昂州推行得差不多了,思想再度统一了,有了样板,再往四周幅射,效果就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