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午膳后,至少清远堂与傅焕甘氏院子里的气氛,好了许多,尤其甘氏院里,更是一派的喜气洋洋。 因为甘氏服侍靖南侯夫人用午膳时,让一道蒸鱼给刺激得吐了,她是生养过的人了,心里自然早就隐隐有数,本想着等再过两日,越发肯定了后,再回了靖南侯夫人请太医来看的,不想先就吐了,自
然也再瞒不住了。
靖南侯夫人立时转怒为喜。 长孙都两岁多了,甘氏仍再没有动静,她都在想着,要不要停了儿子那两个通房的汤药了,不想甘氏终于又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相较之下,老不死的要回来也算不得什么了,反正她至多只在府
里待两个月,忍忍也就过了,什么大不了的。
因忙打发了人去请太医来,太医也果然证实,甘氏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下靖南侯夫人更高兴了,忙忙亲自送了甘氏回屋歇着,又拿体己银子,赏了甘氏跟前儿服侍的一众人等,让甘氏的院子霎时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如此等到傍晚,靖南侯与傅御终于接了靖南侯太夫人回府时,靖南侯夫人因为心情大好,态度自然也十分的谦卑殷勤,在二门内先领着大家伙儿给靖南侯太夫人行过礼后,便立时上前搀住了她,笑道
:“母亲可算是舍得回来了,我们大家伙儿都盼着您呢。”
靖南侯太夫人脸上却是殊无笑意,人也干瘦了许多。
因为没有笑,五官便都显得颇有些生硬,眼角甚至带着戾气,再配上她如今瘦削干瘪的轮廓,再不复以往至少在人前慈眉善目的模样儿不说,人也苍老了许多,真正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了。
她先抽回了让靖南侯夫人握着的手,只让赵妈妈扶了自己,方生硬的道:“我这些日子清净惯了,忽剌剌一下这么多人,我是眼也晕,头也晕,且都先散了,明儿再给我请安去吧。”
一个个面上再恭敬再殷勤又如何,当她不知道心里都怎样在讥笑她,怎样在幸灾乐祸呢?
还一个个都一副油光水滑,春风得意的样子,她不在期间,一个个日子都很好过吧?哼,总有一日,她会一个个算账过去,一个个让他们这辈子都休想再有好日子过的!
靖南侯见老娘明明答应得好好儿的,回来后要一家人其乐融融,却是一见面便这副所有人都欠了她银子不还的架势,心里一阵腻烦。
大家都说说笑笑的,事情自然也就水过了无痕的揭过去了,她偏仍这副样子,不是让大家本来已经忘记了的,也要被她的态度提醒得重新都记起来吗?只要她大大方方的,谁敢有半句二话? 何况腊月里家里本就事多人多,人一多了,嘴自然也杂,再让人传些这样那样想当然的话出去,他们靖南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她这还只是当真自家人的面儿,要是当着外人的面儿也如此……早知如
此,还不如不接她回来了! 念头闪过,靖南侯已笑道:“母亲再惯了清净,也不能天伦之乐都不要了吧?大家伙儿这么些日子没见您,可都还等着好生给您磕头请安,好生尽孝呢。况您这么久不在家,儿子临出发接您之前,让钟
氏备了宴席,打算今晚一家人好生吃一顿团圆饭的,您让大家都散了,不是让大家都只能挨饿吧,都是您的儿孙们,就不信您能不心疼的。” 说着看了一眼靖南侯夫人。
第939章 迁怒
靖南侯夫人便也笑道:“是啊母亲,好容易您老人家肯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当然要好生吃一顿团圆饭啊。何况今儿还有一件喜事,焕儿媳妇她,今儿诊出快两个月的身孕,您老又要当曾祖母了呢。”
靖南侯太夫人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模样,道:“添丁进口可是天大的喜事,的确该好生庆贺一番才是。”
最重要的,还是长子话里的警告之意,别人听不出来,她却是听得出来的,实在是怕了连过年都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别院里过,再恼再恨,也只能生生忍下了。
靖南侯太夫人说完,又看向甘氏笑道:“好孩子,既要孝顺长辈,又要帮你婆婆主持中馈,还要为我们傅家开枝散叶,真是难为你了。这里冷,都随我屋里说话儿去吧。”
甘氏忙笑道:“不过都是孙媳的本分罢了,当不得祖母这般说。”
与众人一道,簇拥着靖南侯太夫人进了二门,又进了清心堂。
众人这才又齐齐给靖南侯太夫人行了跪拜礼,随即各自落了座。
靖南侯太夫人心里到底不痛快,尤其见到自己这么几个月没回府,如今终于回来了,人人都来迎自己,偏许夷光没来,心里的火就烧得更旺了。
贱人,害她在别院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还敢不来迎接她,简直就是目无尊长,合该天打雷劈! 想着,又想到了自己这几个月在西山别院的种种煎熬,素日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一个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也不去看她,她赌气说不见他们,不让人去别院陪她,就真如她所说,连多一次都不肯再
请求她,亦连她因为天气太冷,给冻病了,都不闻不问,就别提侍疾了——就算那也是她赌气,故意不许赵妈妈告诉他们的,可只要他们有心,怎么可能不知道?
却一个个儿的都打着“忙”的旗号,都装不知道,心里怕是早都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吧,哼,她偏就不如他们的愿,偏就要一直好好儿的活着,活着将来看他们一个个都跪到她脚下哭!
靖南侯太夫人因为心里一直怨恨交加,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就算靖南侯与傅御都巴巴的去求她回来过年,她也绝不会回来的。
她倒要看看,届时满京城的唾沫星子会不会淹死了这两个不孝的东西,尤其是傅御,敢情她这么多年,都白疼他了!
可惜她实在有些憷长子那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她知道他从来都是说得出,便做得到的,在他面前,玩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招数,自然也是没用的。
何况她也不能不为大局考虑,眼看她的外孙离那个位子,又更近了一步,她怎么可能坏他的大事?
坏了他的大事,她将来又要怎么扬眉吐气,把如今受的委屈与痛苦,都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她也实在是怕了在别院的冷清与孤寂,那种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如同置身于活死人墓里的绝望,她真的是怕了,若再不回府调剂一下,而是真只能一直待在别院里,不知期限,她怕她等不到外孙荣
登大位那一日,已经先满心不甘的死去了…… 靖南侯坐在左下首第一个位子上,见上首的老娘神色阴晴不定,只怕是又犯了牛心左性,咳嗽了两声,笑道:“母亲想什么呢?您一路车马劳顿,要不让钟氏与二弟妹三弟妹先服侍您梳洗一番,换身衣
裳,也就差不多该开宴了。”
靖南侯太夫人这才回过了神来,笑道:“我在想御儿媳妇的肚子怕是已经很大了吧?也不怪行动不便,明儿我亲自瞧瞧她去吧,不亲眼看过她的确很好,你们怎么说,我都不放心。”
傅御闻言,忙笑道:“许氏肚子的确已经很大了,如今又天冷路滑,所以我临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了她,不许出门,也不许来迎接母亲的,母亲不会与我一般见识,也不会怪罪许氏吧?”
母亲瘦了一大圈,也老得不成样子了,他固然心疼,可敏敏就快生了,他也是怎么小心,而且是方方面面的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靖南侯太夫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傅御行动就护着许夷光,曾经那个死鬼就是这样,连一个字那个贱人的不好都听不得……一个控制不住情绪,脸上的笑已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正要再说,靖南侯已先笑道:“四弟这话怎么说的,母亲心痛四弟妹且来不及了,怎么会怪罪?是吧,母亲?”
对着靖南侯太夫人的脸,脸上虽一直在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靖南侯太夫人一下子泄了气,衣袖下的手却是直发抖,她杀伐决断了一辈子,谁的气都不用受的,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子逼得,只得活得这般憋屈,连说句话,都得看人的脸色,她还活着做什么,还不
如死了算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办法与自己的儿子硬来,只得僵硬的笑道:“是啊,我怎么可能怪罪,别说许氏如今月份已经那么大了,又是怀的双生子,便是焕儿媳妇,若一早知道她又有身孕了,我也断不
会让她去迎我的,这么大冷的天儿,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顿了顿,目光落到了甘氏旁边的代氏身上,“倒是烨儿媳妇你,这进咱们傅家的门也一年有余了,怎么至今还没有动静呢?可不能落后你四婶婶和大嫂子太多才是啊。” 又说靖南侯夫人:“老大媳妇你也是,烨儿媳妇年轻不懂事,你却是过来人,该好生给她调养一下身子,让她早日为我们傅家开枝散叶才是,别一天到晚的只顾着瞎忙别的,耽误了大事,就真是本末倒
置了。”
靖南侯太夫人这话摆明了是迁怒,摆明了是奈何不得靖南侯与傅御,甚至是许夷光,便把气都撒到其他人身上,靖南侯夫人岂能不知道?
不过只笑着应了一句:“母亲的话我记下了,回头定会好生给烨儿媳妇调养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