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根据她的描述,很快有了初稿,颜曦一看,却只有三分相似都不到,神韵更是半点没有,不由低声懊恼,“早知道我小时候就认真学画了,画师技巧再娴熟,没亲自见过人,也只是画骨画皮难画心!”
许夷光也觉得画师单凭口述,只怕画不出颜曦想要的那种感觉来,想了想,道:“曦姐姐,你记得那个人有什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异于常人的特征不?若是记得,那就好办多了。”
颜曦满脸的茫然,“我只记得他很英俊,笑起来很好看很灿烂,连阳光都黯然失色似的……怎么办,夷光,我是不是找不到人了?”
许夷光无声叹气,只凭近乎擦身而过的一面之缘,便想找人,的确难如登天。
她只能道:“曦姐姐,要不我们出去看着画师画吧,你觉得哪里不像时,立刻让他改,指不定能好些。”
颜曦满心都是失望与沮丧,闻言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点头:“好,我们出去看着画师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外间,那画师只闻得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十分好闻的香味儿,头也不敢抬,在颜曦的当面描述下,又小心翼翼画了一副画,总算据颜曦说来,有六七分相似了。
丁卯便忙让人将画师送走了,方与颜曦道:“颜四小姐,这画像您就交给属下吧,我们爷交代了,让属下替您安排人寻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颜曦心里已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不过想起傅御的本事,又忍不住升起了几分侥幸,傅将军都办不到的事,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办到了吧?
到底还是把画像珍而重之的给了丁卯,“那就有劳丁大人,也有劳傅将军了。”画像既已得了,许夷光与颜曦不便在外面多待,遂很快又坐上马车回去了,一路上颜曦的兴致便远没有来时那般高了,之前说的回头再找许夷光算账,也是顾不得了,满心都只剩一个念头,看来,自己和
他,当真是有缘无分啊……
回到许府,今日来吃年酒的宾客已来了不少了,不过总体比昨日要少些,身份也多不如昨日来的宾客那般高,大太太等人连昨日都应对过来了,今日自然更是游刃有余。
许夷光应许老太太要求,给花厅里坐的宾客们团团见过一回礼后,便陪颜曦去了,反正颜曦身份高,与她要好又是众所周知的,她当然不能怠慢了贵客。
如此过了午宴,二人还抽空回房小睡了一会儿。
晚宴也因午后竟下起了雪来,好些宾客都提前告辞家去了,只剩下三成的宾客,小姐姑娘们就更少,于是昨夜姐妹们商议的烤肉心愿得以实现。
大太太念着大年下的,还让人给她们送了蜜酒来,只不过是烫温了的,却也同样吃得姐妹几个都是两颊通红,兴尽而散。许夷光担心颜曦心里不痛快,一回房便让胡妈妈煮醒酒汤去,一面低声与颜曦道:“曦姐姐,方才在席间,我瞧你酒可吃得不少,现在头晕不头晕,难受不难受?等醒酒汤来了,你吃了便早些睡吧,好好睡
一觉什么,自然什么都好了。”颜曦却笑起来:“我没事儿,你不知道,我素日在家里都吃浇酒的,才吃的不过是蜜酒,甜水儿一样……我心里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一开始便是想的尽人事听天命,怎么能得陇望蜀呢,得之我幸,不得我
命罢了,难道还不活了不成?你也别为我担心了,我睡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说得许夷光笑了起来,“曦姐姐要当好汉,只能下辈子,这辈子却是注定只能当好女了。”心里很是欣赏颜曦的豁达与拿得起放得下。
次日一早,镇国公夫人便打发了人来接颜曦回去,许夷光知道不能多留她了,遂与她说好一有消息,便立时打发人告知她去,方送了她去二门上车。
到得晚间,傅御来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跟打翻了醋坛子似也,酸溜溜的,“我还以为,敏敏你要再留颜四小姐两夜,明晚的灯也不去赏了呢!”
可恶的颜曦,他还至今没跟敏敏同床共枕过呢,她倒先拔了头筹去,不想帮她找人了怎么办?
许夷光听得好气又好笑,“你多大的人了,还跟曦姐姐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哪还有半点威名赫赫的傅将军的气度风采?仔细旁人知道了笑话儿你!”
傅御却振振有词,“在外人面前,我当然要端着,在你面前,犯得着吗?当然要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许夷光越发好笑,“是哦,跟孩童一样的真实。”“竟然说我孩子气?那我真孩子气给你看了啊……”
第276章 夜游
两个人耍了一回花枪,傅御方正色道:“敏敏,颜四小姐要找的人,丁卯让人在大相国寺一带问了一下午,却没有任何线索,怕是找到的希望不大,你得让她趁早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许夷光叹道:“我也觉着希望不大,好在曦姐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应该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忘记了。”
傅御点点头,“那便好。明晚上灯市就开市了,后日大后日宫里都有宴席,我怕是两夜都不能得闲,所以索性定在明晚上,敏敏,你瞧着几时来接你好?”
许夷光笑道:“一更天吧,是我一个人去,还是怎么的?大晚上的,要带其他人出去,怕是不方便,不带吧,怕也不方便。”
“不带怎么不方便了,怕没人服侍你?不是还有我么,我亲自服侍你。”傅御笑得粲然,“那就说定了,我一更天来接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傅御也就离开了,这一次倒是走得干脆,没有跟许夷光讨价还价,说话间又是一炷香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反正明晚上他有的是时间。
第二日起床后,许夷光心情便是大好,上午因去了一趟承恩侯府看承恩侯夫人母子,倒还觉得时间过得挺快。
待午时回了家,一整个下午都无事可做时,便觉得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慢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后吃了饭,便借口困得很,辞了李氏,忙忙回了自己院里。
春分与谷雨是一早就知道她今晚要随傅御出去赏灯的,替她把人都打发了,又替她换了傅御昨夜带来的细布袄子毛料披风,头发也拆了,只戴三两朵不打眼的赤银珠花便罢。
如此等到交一更,傅御果然来了,也是一身棉布袍子,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变得暗黄暗黄的,整个人看起来相貌与气势便不那么出众了。交代过春分谷雨等她回来后,许夷光便随傅御出了门,轻悄悄的走到墙角下,傅御低声说了一句:“敏敏,别怕。”随即便低头裹紧她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卷起来抱在怀里,提气跃上了墙头,再脚尖一点,
上了屋檐。
昨日的那场雪下到今晨才停了,这会儿触目所及的房顶上都还白茫茫的全是雪,许夷光让傅御抱在怀里,纵抱了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他依然是身轻如燕,脚尖踩在瓦片上,半点声响都没有。
比之屋里,外面自然是冷的,许夷光看着傅御冷硬坚毅的下颌,隔着厚厚的衣裳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却半点也不觉得冷,反倒有种身在梦里,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打算醒来的感觉。她和他,到底是怎么走到了如今心心相印这一步的,缘分可真是奇妙,让两个这辈子本该素不相识的人,竟然越走越近,直至有了交集,再到走上了同一条路,还极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在那一条路上走下去…
…
感受到许夷光在看自己,傅御忙里偷闲低头问道:“怎么了,敏敏,是不是害怕?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一开口热气就往她面颊上拂过,低沉好听的声音也直往她耳朵里钻,钻得她是心跳如雷,头脑发热,让猎猎的冷风一吹,方觉得清醒了些,道:“不害怕,只是觉得你好厉害,这种
乘风而飞的感觉也好生奇妙。”
傅御听她赞美自己,心情越发的好,带着她继续往前飞,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落了地。
许夷光刚落地,脚下还有些发软,心下却是一松,四下一看,陌生得紧,忙低声问道:“这是哪里?”
傅御已握了她的手在手里,笑道:“这是西城玉带桥一带,住的都是平民,灯会却比正阳大街一带不差什么,我们既能尽兴,也不用担心遇上熟人。”许夷光闻言,点头说了一声:“哦。”,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两次抽不回来,也就由他去了,——夜色不仅给了她不会被熟人遇上,可以尽情玩乐的安全感,也无形中给了她勇气,既然握着她手的那只大
手温暖又干燥,被其包裹着的感觉是那般的好,那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傅御见她不试着抽手了,一双眼睛就越发明亮了,拉着她走过一条小道,远远瞧着时,只有一点灯火,近了便越发明亮,耳朵里也能听见喧哗的人声了。
等再转过一个弯,更是霎时豁然开朗,跟方才的安静也是两个世界般,道路两旁全是灯,各式各样的灯,左右望去,都是火树银花,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