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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比起日日承欢自己膝下,聪明又懂事,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长孙女,许夷光的分量实在太轻,而且许夷光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李氏以外,都不算亲,指望她嫁进高门后,处处照拂提携娘家,还是算了吧。

所以许老太太想也不想,便冷哼一声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二公子对她另眼相看有什么用,关键还得靖南侯夫人喜欢,我瞧着,侯夫人对咱们瑶丫头,倒是挺满意的,那便大有希望。何况二公子也未必就是对夷光那丫头另眼相看,不过是觉得她好看一些而已,就像一副名家画作,第一眼见了的人肯定会欣赏与赞叹,但也仅此而已,并不一定就想将其搬回自己家里去。”

说得大太太笑了起来:“还是娘看得明白,儿媳差得远了,说来夷光丫头的确生得好,也不知道将来会被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既然成了绊脚石,极有可能会拦了她女儿的路,她就把石头给搬开,让那石头再别想拦住她女儿的路就是。

许老太太闻言,微微眯了眯已浑浊的双眼,咝声道:“老大媳妇你不说,我还忘了,夷光就比瑶丫头小一岁不到而已,也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偏李氏又一直病着,顾不上替她操持这些,少不得只得我做祖母的,问过她爹的意思后,替她做了这个主了,你这个做大伯母的,也得多替她操操心才是,只要哥儿人好,对方家声不错,便是远些也无妨的。”

尽快把小的的亲事定下来,将人远远的打发走了,老的那个又常年拿药当饭吃的,再因为思念女儿忧思成疾,还能活多久?

那在他们母子心里横埂了这么多年的那根刺,便可以彻底的消弭于无形当中,这辈子都别想再让他们不痛快了。

许老太太这番话,听得大太太简直比这大热天的,吃了块冰镇西瓜下肚那一刻,还要舒坦受用,真是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她这个婆婆,平日里难伺候归难伺候,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好用,相形之下,平日里那些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委屈与龃龉,又算得了什么?

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只是笑道:“娘说得极是,只是哥儿人好,肯上进,远些又何妨?当年爹不也是凭自己的一身本事,为咱们这些子孙挣来了如今的好日子吗,二弟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感念娘这一番苦心的。就是二弟妹知道了,怕是舍不得,毕竟她只得夷光一个孩子,再就是二弟妹的情况,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怕是体己给不了夷光什么嫁妆,要不公中多出一些?”

许老太太冷哼道:“她舍不得,谁又舍得了,可我们就能因为舍不得,便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幸福吗?再说了,她哪只得夷光一个孩子,四丫头姐弟几个不是她的孩子,不叫她一声‘母亲’吗?不过她身体不好也是事实,万一喜事变坏事,也是不好,索性先瞒着她吧,老二才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他做了主,可连我这个当娘的都反对不得,何况李氏做妻子的?”

顿了顿,“至于嫁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且初步将人家定下后再说吧,万一男方家底不算厚实,只给得起千儿八百两的聘礼呢,我们总不能三五千的还回去,那岂不是在羞辱人家男方呢,夷光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大不了,到时候多给她点压箱的银子就是了,她那个娘,连牙缝里的银子都要抠下来补贴娘家的,想也知道不会给她准备压箱银子。”

大太太忙笑道:“还是娘考虑得周全,那儿媳明白了,一定会尽快把事情给办妥了,让二弟二弟妹满意与放心的,就是二弟那,娘怕是得尽快与他商量一下才是。”

许老太太“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倒是瑶丫头,你回去好生开导教养她一番,一时的得失算什么,该是她的,始终都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当长辈的,向来喜欢的也是宠辱不惊,沉稳大方的人。”

“别弄得跟五丫头似的,上不得高台盘,也不知道沈氏怎么教她的?是了,沈氏自己都是这样的人,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也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与本事,五丫头耳濡目染之下,跟她一样日日做白日梦又什么可奇怪的?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也乏了,想先睡一会儿再起来用膳,你先回去吧,也不用再过来服侍了,晚间再过来即可。”

大太太忙恭声应了“是”,亲自服侍许老太太睡下后,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24章 不同往昔

彼时许夷光已回到自家,见过李氏,又借口用午膳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先回房换身衣裳,回了自己院里,换过衣裳后,在院子里翻看自己那些花花草草了。

平时她心情低落或是烦躁时,她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调整情绪,那些“花草”也可能因为都有药用的功效,所以总是能让她很快平静下来。

但今日,她把所有花草都翻看了一遍,心情仍是好不起来,靖南侯夫人的脸和傅烨的脸总在她面前闪过,让她一时想到靖南侯夫人的轻视与不屑,一时想到傅烨的凉薄与无情,大热天的,竟然如坠冰窟般,浑身上下里外都凉透了。

“姑娘,姑娘……您怎么呢?别不是中暑了吧?您别吓我啊……”

还是胡妈妈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才让许夷光猛地醒过了神来,就见她并没有真的置身在那个冰冷的噩梦里,而是好好的站在阳光下,地上则满是新鲜的树叶树枝,——原来她方才因为在不好的情绪里沉浸得太深,竟不知不觉将自己去年才种的一株刚人高的杜仲,给祸害得不成样子了。

许夷光满心的烦躁立刻都被心疼所取代了,“呀,我怎么把它给祸害成这样了?妈妈,你一直在一边,怎么也不说提醒我一下啊,好容易才长这么大,明年就可以用了,现在铁定得等后年去了。”

胡妈妈嗫嚅道:“这不是见姑娘在想事情,不敢打扰姑娘吗?”

若不是之后她见姑娘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多,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的,她不打扰姑娘就得出事了,她还不敢开口发声呢。

许夷光想到自己的规矩,也的确怪不得胡妈妈,何况因为胡妈妈这一打岔,她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

那些伤心与绝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那她有什么可烦躁的,她这辈子一定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让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过上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许夷光想着,吩咐胡妈妈道:“妈妈把这儿收拾一下,这几日多给它浇点水施点肥吧,我先去娘那儿陪娘用午膳了。”

胡妈妈忙应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我刚才瞧您脸色实在不好,又出了那么多汗,身体真的没事吗?要不,就别去陪太太用午膳了,晚膳再过去吧?”

许夷光摆手道:“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我没事的,妈妈放心吧。”说完径自出了院门,去了李氏那边。

李氏这两日已经能下地了,这会儿便正坐在靠窗的榻上,与吴妈妈说话儿:“都怪我不争气,娘家不争气,自己的身体也不争气,不然凭我们敏敏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进去呢?都是我误了她……”

听得外面传来立夏的声音:“二姑娘来了。”

李氏忙打住了,吩咐吴妈妈:“摆饭吧,折腾了一上午,敏敏肯定早饿了。”

很快许夷光便进来了,给李氏行过礼后,母女两个对坐着用罢午膳。

李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问起许夷光有关靖南侯夫人的事来,“敏敏,那靖南侯夫人真个说了以后会常来咱们家吗?那你得做几件新衣裳,打几件像样的新首饰了,吴妈妈,我算着这几个月下来,我匣子里应当有二三百银子了?留五十两应急,其他的都给敏敏做衣裳吗,至于首饰……”

但凡好点的首饰,哪样没有几十百来两能下得来,更不必说嵌宝石珠贝的了,且姑娘大了,也该有两套见客时戴的整头面了,更是没有上千两置办不来。

李氏真是光想想这些就发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咬牙吩咐吴妈妈:“至于首饰,明儿把我那对镯子,悄悄儿当了吧,将来手上宽裕了时,又再赎回来就是。”

她已经委屈了女儿这么多年,不能再在这当口继续委屈她,甚至连累她的终身大事了,就是母亲和兄长嫂嫂侄儿侄女们,今年在碾伯所日子要过得更紧张一些了。

吴妈妈听得李氏说起匣子里的银子,差点儿就没忍住惊叫出声,她才把银子悄悄儿给了姑娘,谁知道太太就问了起来,她上哪儿现变那么多银子去啊?

让许夷光一个厉眼给她把惊呼吓了回去,自己方看向李氏笑道:“娘,我又不是没有衣裳首饰,不必新做新打了,您还是把银子留着吧,那镯子就更不能当了,那可是外祖母当年留给您唯一的东西,您再困难时也没想过要当的,如今什么困难都没有,自然也不能当了。”

吴妈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闻言忙也道:“是啊太太,那对镯子可是当年老太太的祖母给她老人家的添妆,老太太又给了您,且不说这当中传承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了,只说那对镯子本身的价值,也不能当啊,现在那么好的血红暖玉,可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了,您留着将来给姑娘压箱底儿多好啊?任谁见了都得高看一眼,所以,千万不能当。”

李氏却很坚持:“东西再好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哪有为了死物就委屈活人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可是……”吴妈妈还待再说,许夷光已道:“妈妈,你先出去吧,我来跟娘说。”

吴妈妈只得屈膝行礼,先出去了。

许夷光方握了李氏的手,笑道:“娘,我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可您难道忘了一句话‘齐大非偶’?靖南侯府那般显赫富贵,如果将来五皇子有了大造化,他们还得更上一层楼,您觉得我一个娘家不显,还不受宠,又没有丰厚嫁妆的人,能在那样的人家站稳走远吗?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做鬼也只能做个糊涂鬼。”

不待李氏说话,又道:“何况还有大姐姐珠玉在前呢,就算两家末了真能结亲,那人选也只能是大姐姐,而不会是我,我们又何必为了一件本来就不可能的事,而惹得祖母和大伯母都不高兴呢,就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好么?”